金枝玉叶

雨声淅沥，凤阳阁的宫女们躲在廊下偷闲。

“梅兰姐，我刚去尚服局送料子时，瞧见凤鸾宫外跪着个美人儿呢！”小宫女霖霜压低声音道。

年长些的梅兰叹了口气：“那是新封的芷嫔娘娘。”

“芷嫔娘娘闺名是什么呀？”

“白芷。”梅兰说着，突然紧张地环顾四周，“不过你记住，往后见着这位主子，千万要绕道走。”

“这是为何？”

梅兰凑到她耳边：“她父亲就是前些日子被打入天牢的镇远大将军...”

话音未落，只听“哗啦”一声脆响。二人回头，只见施言秋面前的棋盘被猛地掀翻，黑白玉子滚落一地。

“殿下？！”

施言秋已然起身，素手抓起那柄青竹油纸伞就冲进了雨幕。绣鞋踏过积水，在青石路上溅起朵朵水花，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绯红的裙裾。。

凤鸾宫前，皇后在屋内见施言秋冒雨而来，笑意不达眼底：“长乐今日怎么得空来本宫这里？快进来暖暖身子。”

施言秋却恍若未闻，径直走向雨中那道单薄的身影。油纸伞倾斜的瞬间，冰凉的雨水立刻浸透了她半边衣袖，宫装上的金线刺绣在雨中泛着冷光。

“你......”白芷抬眸，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

皇后眸色一沉，面上却带着担忧：“长乐这是何意？若是着了凉，陛下该心疼了。”语气温柔，却字字带刺。

白芷突然往旁边挪了挪，她低垂着眼睫，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殿下金枝玉叶，不该为嫔妾沾染这雨水。”

雨声渐急，施言秋的裙裾已被雨水浸透，沉甸甸地贴在身上。伞面上的雨水汇成细流，滴落在两人之间的青石板上，溅起小小的水花。她执伞的手微微发颤，却固执地又将伞往白芷那边倾了倾。

“本宫不冷。”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倒是你，跪了这么久...”

白芷却突然往旁边挪了挪，彻底退出伞的遮蔽范围。雨水立刻将她重新笼罩，顺着她苍白的脸颊不断滑落。

“殿下的好意，嫔妾心领了。”她低着头，声音比雨声还轻，“只是...这不合规矩。”她抬起眼帘，湿漉漉的睫毛下，眼神坚毅而克制，“天凉，殿下千金之躯，还是...早些回去吧。”

施言秋的手僵在半空。油纸伞上的雨水汇成细流，滴滴答答落在两人之间的青石板上，像一道无形的界线。

皇后在廊下轻笑一声：“长乐听见了？人家不领情呢。”她抚了抚鬓角，“来人，给公主拿件斗篷来。”

施言秋却突然将伞掷在地上。“啪”的一声脆响，惊得周围宫人齐齐一颤。

“好，很好。”她盯着白芷，眼眶发红，“我就不该来。”说完转身就走，绣鞋踩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裙摆。

白芷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雨水混着血腥味，在青石板上晕开淡淡的红。

003在识海里急得团团转：“宿主你干嘛啊！有人帮你还不好？”

白芷望着雨中那道越来越远的身影，在心中轻声道：“就是...不想连累她。”

施言秋并未回凤阳阁，而是径直朝未央宫而去。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宫道上留下一路水痕。

未央宫前，大总管看清来人后急忙入内禀报：“陛下，长乐公主求见。”

“长乐？”皇帝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正是。就是...薛氏所出的那位公主。”大总管压低声音提醒道，“薛氏因谋害皇后被...”

“朕记得。”皇帝打断道，朱笔在奏折上洇开一团墨迹，“宣。”

施言秋踏入殿内，湿透的裙摆在地毯上拖出深色水痕。她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儿臣参见父王。”

皇帝抬了抬眼皮：“起来吧。这般狼狈模样来找朕，所为何事？”

“父王...”施言秋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芷嫔娘娘此刻还在凤鸾宫外跪着，这雨...”

“哦？”皇帝突然搁下朱笔，锐利的目光扫过来，“你与芷嫔，很是要好？”

施言秋的指尖微微发颤：“儿臣不敢...”

“不敢？”皇帝冷笑一声，“那你说说，你与她是何关系？”

“芷嫔娘娘...曾帮儿臣解围。”施言秋抬起头，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滴落，“那时宫中下人...对儿臣多有刁难。”

皇帝眸光一暗。他怎会不知那些“刁难”背后是谁的手笔？只是没想到，这个向来沉默的女儿，今日竟会以这种方式点破。

“长乐这是在责怪朕？”皇帝的声音辨不出喜怒。

施言秋重重叩首：“《孝经》有云：‘夫孝，德之本也。’儿臣岂敢。”她的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只是...滴水之恩...”

殿内静得可怕。良久，皇帝突然轻笑一声：“长乐啊长乐，你倒是让朕刮目相看。”他起身拂袖，“既如此，朕便去瞧瞧芷嫔。”

皇帝一行人穿过雨幕，朱红的宫墙在雨中显得格外肃穆。远远地，皇帝就看见凤鸾宫前那道跪得笔直的身影——白芷的背脊挺得像一杆青竹，湿透的衣衫勾勒出她单薄的身形，却丝毫不减其风骨。

这画面让皇帝一时恍惚。许多年前，也有这样一个宁折不弯的身影跪在雨中——那人总爱穿一身白衣，为了替他求情，曾在母后的慈宁宫前跪了整整一日...

“陛下？”太监总管小心翼翼地提醒。

皇帝这才惊觉，自己的手竟不自觉地抚上了白芷的脸。触到那冰凉的肌肤时，他猛地缩回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厌恶。

“臣妾参见陛下。”皇后带着一众嫔妃匆匆迎出来，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惊喜，“陛下怎么冒雨来了？也不让人通传一声...”

皇帝没有理会皇后，目光仍停留在白芷身上。雨水顺着她的下巴滴落，那张苍白的脸竟与记忆中的故人有八分相似。

“起来吧。”皇帝突然开口，声音比这秋雨还要冷。

白芷却一动不动，只是抬眼看向皇后。

皇后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陛下让你起来，还不谢恩？”

“嫔妾...”白芷的声音轻若游丝，“还在受罚期间...”

皇帝的眼神骤然转冷，扫向皇后的目光让在场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皇后急忙解释：“芷嫔今晨误了请安时辰，臣妾只是...”

“朕记得，”皇帝打断道，“先帝在位时，淑妃也曾因身子不适误了请安。”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皇后，“母后是怎么处置的来着？”

皇后的脸色瞬间煞白。当年淑妃得宠，太后不过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下次注意”...

雨势渐大，皇帝突然伸手将白芷拉了起来。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他脱下龙纹外袍披在她肩上：“回宫歇着吧，朕晚些时候再去看你。”

转身时，皇帝的目光在施言秋身上停留了一瞬。这个一向沉默的女儿，今日倒是让他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而皇后死死攥着手中的帕子，盯着白芷离去的背影，眼中满是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