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口气把明天的待办文件完成了两项,顺便填写了不知道哪个部门委托的空洞速食满意度调查问卷,从你为数不多的品尝中给予了中肯的评价。
把沉浸在工作的大脑拖出来休息,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放松全身,放空几秒后发现耳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安静了下来。
扭头,你看到悠真趴在桌上睡了过去,打着点滴的那只手依旧垂着,药袋里的药液已经空了。
得拔针了……
既然悠真都跑回来自己输液了,他应该会操作的吧……?你这么想着,摇了摇他的肩膀想把他叫醒,结果悠真把脸整个埋进了臂弯里。
浅羽悠真唔……乖儿子别吵,再让我睡会儿……呼……
你……
谁是乖儿子?
你又戳了戳他的脑袋,睡迷糊的悠真哼哼唧唧地往旁边挪了挪,虽然莫名地有点可爱,但是一点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也罢,凌晨四点多,正常人都是睡觉的时间。
叫不醒悠真,你无奈地看着他的点滴,就这么放久了也不行,又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道:
你你不醒来的话,我替你拔针了哦?
浅羽悠真唔噜噜噜……
你……
你绕到悠真的另一侧,小心翼翼地把他打了点滴的手拖起来放平。
拔针这种事你虽然没上过手,但是外勤任务时、还有在研究所时,你没少看过别人操作,多少算是有点心得。
摁住输液处,然后用对以骸挥刀一般干净又利索的动作,平安无事地拔了针。
悠真发烧应该累狠了,这样的动静一点都没有被惊醒的迹象,作为六课执行官而言实在少见。
少年头朝下闷了会儿,又因为喘不来气迷迷糊糊重新把脸露了出来,换了个方向,刚好对着你。
睡梦中的他眉头轻蹙,是睡不安稳吗?还是生病了觉得难受呢?
说起来,刚才他靠近你的时候,真的只是捉弄吗?还是有什么别的话想说,有别的东西想要表达……
你真是的……有什么话就要直接说出来的嘛。什么都不说,怎么让人知道你心里的想法
你有点埋怨地低喃着,指尖已经伸出,为他抚平眉间。
每次悠真看着你的时候,都有好多话想要说的样子,却又生生吞了回去,一边当个好朋友好同事,又一边暴露了举止间藏不住的亲昵,实在是意义不明……
你又不傻,自然察觉到悠真对你的态度远比六课其他三位成员来得热切,你的视野中总是会有他的身影出现。你还听柳无意间提起过,自从你回来后,悠真的缺席次数减少了很多,按照以前的节奏大概是三天一小假五天一大假的程度,只不过你没来得及问出更多细节,柳就要赶去开下一个会议。
你触在悠真眉心的手指缓缓移到他的发间,他的头发柔软顺滑,和摸猫猫的手感不太一样,但都能给人带来愉悦舒适的体验;和他眼眸同色的金黄色发带总是和他如影随形,你鲜少见过悠真摘下发带的时候,不由好奇他对这条发带的执念,曾经的自己是否知道过?
没有过去的记忆让你的人生欠缺了许多,你渴望找回过去的自己,想要变回那个完整的自己,所有的,全部的……也包括被悠真隐藏起来的那部分。
如果悠真不愿意主动说的话,那就只能让你自己去寻找啦……
你微微撩开他脸旁的发丝,俯下身,在他的眼角处落下很轻很轻的一个吻。
……
等你醒来的时候,六课的其他成员们已经尽数到场。
你……?——!!
你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愣了片刻后猛然清醒过来。
你什么时候睡着的?居然一点意识都没有……就这么趴在桌上睡了。
星见雅你醒了?
雅第一时间注意到你。
你身上还披了条毯子,随着你起身的动作滑落下来,在它落地之前被你及时接住,一看时间就已经快到中午了。
星见雅柳去开会了。她给你留了红豆包,说如果你醒来饿了的话可以吃一点——虽然不久后已经可以直接去吃午饭了
被雅一提醒,你看到了桌上多出来的两个红豆包,心里骤然暖了起来。
你给我准备的吗?唔,柳果然好贴心……
你起身去卫生间收拾一番后神清气爽地回来,发现除了柳,另外一个人也不见踪影。
你说起来,悠真去哪儿了?
星见雅浅羽的话,他今天发烧请假了
听雅的说法,她好像不知道悠真先前来过办公室,或许是早在上班时间之前他就已经离开了吧。
也好,他是需要休息。
你咬下一口红豆包,打算先垫一垫肚子,又听苍角发问。
苍角你昨晚怎么睡在办公室了呀?早上我们到的时候看到你还吓了一跳呢!
你唔……不小心失眠了,所以……
雅用一种仿佛看到第二个柳一样的眼神看你。
星见雅因为失眠了,所以来加班吗?
你是……啊不是
才不是加班……如果在这里承认加班的话,你怕不是会真的变成第二个柳。
你你们不觉得工作其实挺催眠的吗?
苍角啊?
星见雅好像很有道理,下次我也可以试试,利用工作时间抓紧休息的修行
……好像在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你默默吃着红豆包,准备兢兢业业整理今天的工作内容然后开工时,一则短信发到你的手机。
是助你恢复的研究所的医生,来提醒你要定期检查。
这个检查每月一次,用于观察你的身体情况和侵蚀程度,毕竟你是唯一一个从彻底被以骸化还能转变回来的案例,谁也不知道你的身体什么时候会出现怎样的变化,每个月的检查是必要的流程。
于是得到了雅课长批准的你直接来到医院,接受了一系列繁琐的检查流程。
这是你出院后第一次复检,现场多了一张你没见过的生面孔,可能是对你抱有好奇的某个教授或是医生。
后来你在主治医师的办公室里见到了这位陌生的白大褂人士,他自称是研究「以太适性衰竭综合征」的一位医师,此番前来是有要事相求。
大致意思是说,你的身体轮番经历过以太能量的侵蚀和净化,体内的细胞对以太能量自我变化出了特殊的抗性,如果能获取一些样本,或许能在净化以太侵蚀的研究取得很大进展,也对他正在研究的病症治疗方案会有极大帮助。
教授实不相瞒,早在先前我们的团队已经提取过你的血液进行了初步的研究……
这位老教授有些难为情地做出坦白,一旁你的医生在听到他的话时也僵了僵,看起来也是知情的。
这些私底下的研究从未有人告诉过你,虽然你心底多少也有些猜想,但若他们怕你不接受所以继续私底下以检查的名义抽取你的血液进行取材研究,你就算心底知晓也做不了什么。
你大致知道了老教授的要求是什么,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他主动开口。
老教授看了你一眼,无奈而沉重地深深一叹。
教授我们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而不是冷漠地把你当成一个资源提取库对待。曾经已经有过类似的情况发生,为了研究伤害过许多孩子……我也不希望再有人成为代价,所以我想和你进行一场交易,一场平等的交易
教授我们的需求你已经知道,最基本的要求是你的血液,之后随着研究的进行或许还需要例如脊髓液这类的需求……不过我以我的个人名义向你保证,一切提取都会以你的个人安全和意愿为最高前提再进行。至于交易内容,基础的报酬肯定是有的,今后你和你们六课成员也可以先一步享用最顶级的医疗服务,拥有治疗的绝对优先权……
他洋洋洒洒说了许多,因为不清楚你的个人需求,所以报酬之外的条件大多也是以六课全体的服务为主,硬生生把对空六课本就优越的医疗福利生生又提升了几个档次。
教授……此外,如果我们找到了能够对抗「以太适性衰竭综合征」的完整治疗方案,也会优先给浅羽执行官进行治疗
你……什么?
教授嗯?
你突然开口打断让老教授怔愣片刻,想了想又重复一遍。
教授如果我们找到了对抗「以太适性衰竭综合征」的方法,会优先给浅羽执行官提供治疗……?
老教授看到你的眼睛猛地瞪圆,似是不可置信地在颤动着。
你您说悠真患有「以太适性衰竭综合征」?
老教授瞬时哑然,他不知道你原来并不清楚悠真的病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在刚刚老教授的介绍中,你已经知晓这个病症的情况,在还没有找到应对方案的如今来看,这无疑是最残忍的绝症。
在老教授的说明下,你渐渐明白了悠真如今的情况。他的病情原本已经快要到达晚期,但是在大约几个月前,也就是你还是以骸时见到悠真的那次,他阴差阳错得到了一支治疗药剂的半成品,让他的病情得到改善,并延长了他的寿命。
但以他的情况,哪怕延长,最多也不过是多个一两年的苟延残喘,如果没有后续的治疗方案,他终究难逃一死。
你握紧了双拳,关节都用力到泛白,胸口又痛又闷,当初以以骸的视角见到他的画面重新变得清晰。
你想起来了,当时的他遭受了很严重的侵蚀,你听到了他凶猛鼓动的心跳,被侵蚀的血液疯狂翻涌……以骸时的你是能听清楚的。
伴随这段画面的,好像还有很久远的一些记忆,从脑海深处破开的缝隙中悄然逃了出来,展现在你面前,其中有许多过去的你和悠真一起的画面一闪而过,如同细砂从指缝流淌,在掌心短暂停留过,又离你而去。
但是掌心里存在过的触感是真实的……
你扶住犯晕的脑袋,伸手拦下刚要上前来关注你情况的两位医生,慢慢平息下来。
深吸一口气,你目光坚定地看着老教授。
你我同意这笔交易
教授真的吗?你确定?你真的想好了?
老教授差点没能保持住稳重的形象,肉眼可见的欣喜和激动在他脸上难以掩藏。
你是的,我想好了
你您对我展现了足够的坦诚,而且我能重新站在这里,也是多亏了大家对我的帮助,我个人也很希望能报答这一切
你以及作为对空六课的一员,我们的职责就是保护市民,如果我这些微不足道的付出可以拯救更多的生命……不如说,我很乐意协助研究
这是你的真实想法。迄今为止只有你一个能重新从以骸变回人类,这并非是医学进步,只是单纯因为你是特殊的那一个,至于特殊于何处……暂且还没有发现缘由。你深知自己的特殊性,也知道自己会成为研究的突破口,这样特殊的你并没有被关在研究室里而是可以回到原本的生活,理应需要格外的牺牲。
所以哪怕老教授只是单纯提出要求而非交易,你也依旧会答应,但如果这也能给六课的大家带来更多便利,你也欣然接受。
你只是,我还有两个请求……
教授还请执行官小姐直说,只要是我们能办到的,必当竭尽全力
你也不是那么复杂的要求……只希望这件事可以对我的同事们保密,我不想他们太担心
教授没问题,这是小事
教授那第二个请求呢?
第二个请求……
方才在脑中出现的记忆片段历历在目,虽然还是断断续续的,但少年明朗的模样无比深刻。
你我的第二个请求……请一定要让悠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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