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轮流醒来，第一个孩子抱怨腿抽筋僵硬，然后是母亲低声安慰。很快，更多声音一个接一个地醒来。
黎明来临。
今天早上没有人尖叫，也没有人发出惊叫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抓他们的临时路障。
相反，他们从破烂的毯子里爬起来，在昏暗的灯光下眨着眼睛，伸展着因在寒冷的地面上睡觉而酸痛的四肢。
一些人轻轻地咳嗽，其他人揉着布满泪水的眼睛。
他们又熬过了一夜。
或许他们预料到了更糟糕的情况。
在他们堆放的马车和石头后面，我静静地站着，剑尖朝下，在淡淡的晨雾中默默地存在着。他们中的一些人几乎立刻就注意到了我。
两天前扔石头的父亲看到我破烂的盔甲，箭还插在缝隙里，还有凹痕和缺失的板甲。他皱起眉头，小心翼翼地走近。
他记得晚上没有发生任何袭击，但我看上去就像刚与军队战斗过一样。他说话很轻，好像不想吓到别人。
“死东西，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当然，我无法回答。我没有说话。我稍微歪了歪头，让他看到我承认他了。
我可以在泥土中写下这个故事，但了解邪恶的过去并没有任何好处。
我可以在泥土上写下，告诉他们从阴影中进军的军团。向他们展示数百名死者如何奋起反抗他们。
但这样的认识只会引发新的恐惧。
父亲的问题悬在清晨的空气中。我的沉默回答了这个问题。
在他身后，莎拉帮助艾美折叠一条破旧的毯子，他们的动作迅速、熟练。
没人需要知道当他们睡着时死亡距离他们有多么近。
让他们只看到后果，我那受伤的身躯站在那里守卫。让他们好奇，但不要知道。这些土地上徘徊的恐怖已经足够沉重，更别提从被遗忘的坟墓中崛起的军队的故事了。
我从父亲身边转过身，望向地平线。虽然威胁已经过去，但我的剑依然准备就绪。
一个孩子，最小的幸存者之一，小心翼翼地走近。她的小手伸向我的斗篷，然后缩了回去。恐惧与好奇交织在一起。
她最好保持好奇心，而不是去了解是什么让我的盔甲碎成碎片。
其他人开始收拾营地，收拾从乔伊斯特抢救出来的一点东西。他们的行动比昨天轻松多了。他们不再对每个影子都扑上去。
有时保护意味着保持沉默。让他们痊愈，而不必担心黑暗中隐藏着什么。
我的沉默让他感到不安，但他用力咽了口唾沫，走开了，并提醒其他人注意。
他们在篝火旁围成一圈，掸去衣服上的灰烬。孩子们拉着袖子，指着我。大人们不停地朝我这边看，有些不确定。
他们的住所完好无损，没有被入侵的迹象。甚至没有通往他们睡觉的地方的痕迹。
那么，为什么我浑身都是污垢和破损的铠甲？为什么我的剑刃看起来就像刚被划伤一样？
他们低声地互相猜测。
“也许它在抵抗某种东西。”
“看起来比昨天更破旧。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我们睡觉的时候袭击了我们？”
“我们什么也没听到吗？”
“我们都累坏了。孩子们没哭醒吗？”
“没有，没什么。”
一位因旧伤而跛行的老妇人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她没有武器，只有一块用作围巾的布。
“亡灵骑士，”她说道，声音微微颤抖，“如果你做到了，如果你再次保护了我们，我们应该感谢你。”
她等待着，也许希望她点头或示意。我一动不动。我微微倾斜头骨，也许表示认可。也许她看到了。她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
第一个跟我说话的父亲推了推我的同伴。“我们应该检查一下营地周围的地面，”他说。“看看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几个人拿起简陋的长矛，从马车旁走过。他们小心翼翼地走着，希望找到脚印和打斗的痕迹。
相反，土壤在一些地方看起来被奇怪地翻动了，就好像被永不停歇的犁头犁过，而犁永远也耕不完。
到处都有一些旧骨灰，它们被碾碎成细小的粉末，可能会变成灰烬，粘在弯曲的杂草上。
他们没有找到完整的尸体，没有新鲜的尸体，也没有散落的肢体。只有一小块一小块的奇怪、粗糙的残留物，以及压在他们身上的沉寂。
他们困惑地回来了。
“那里有奇怪的痕迹，”一个人说。“地面被翻动了，就像有人挖过一样，或者有什么东西碎裂了然后消失了。没有新鲜的尸体。只有灰尘和碎片。”
他们向我寻求解释。我没有给出任何解释。让他们猜吧。
孩子们拉着父母的衣袖。“我们现在去哪儿？”
一位母亲用一只手搂住女儿的肩膀。“我们继续往北走，”她一边说，一边看了我一眼，似乎在确认我的想法。
他们记得我曾指引他们前往 Haven。他们记得我佩戴盾徽，尽管我的盾牌如今已遗失在那片寂静的战场上，上面刻着城墙上冉冉升起的太阳的印记。
避风港 (Haven)，这个象征着安全的名字，矗立在荒废的道路和闹鬼的田野之外的某个地方。
“对，”父亲同意了。“我们不能呆在这里。我们必须离开。亡灵骑士之前曾引导过我们。”
他看看我，又看看那身受损的盔甲。“你能再次带领我们吗？”
他现在听起来几乎是在道歉。
我跪在泥土中，盔甲因新伤而吱吱作响。我的骨瘦如柴的手指在泥土上写着字。
逝者依然保护生者
我再次站起身来。我举起剑，用剑尖轻轻敲击一块松动的石头。这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但足以向他们表明我明白了。
我微微转身，面向我记得的方向：天堂就在那边，在旧日纷争和腐败的田野之外。
他们互相点头。答案已经很接近了。
他们用剩下的一点面包和干肉来结束斋戒。
不算多。
一位老人刮掉面包上的绿色霉菌，并将其分成小块。
从皮革中啜饮几口水。
他们默默地分享着曾经的苦涩。
每一块碎屑都很重要。
孩子们安静地吃饭，好像某种本能警告他们不要抱怨。
吃完简陋的饭菜后，他们收拾好行李。绳索紧紧地绑在车架上。
当有人试图将手推车从土壤中的车辙中推出来时，车轮会发出吱吱的声音。
两个年轻人用力拉着马车的把手，一边拉一边哼唱，直到马车再次向前滚动。
该团体的规模很小。
他们再次看向我，等待指示。我迈着稳健的步伐出发，剑现在放在我的肩上，我的盔甲轻轻地嘎嘎作响。
他们跟在后面。虽然我从未宣称过我的领导地位，但没有人质疑我的领导地位。他们见证了我击退了他们未曾目睹的威胁，并两次保护他们免遭可能将他们毁灭的恐怖袭击。
一些人担忧地看着我受伤的身体。他们担心如果再发生其他事情，我是否还能如此凶猛地战斗。
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我的骨头会重新组合，不管有没有肉。盔甲可以修复或丢弃。我的剑还在，如果它碎了，我会换一把。这就足够了。
我们越走，田野就越开阔。
四周一片沉寂，只有马车碾过鹅卵石的声音和催促孩子们前进的低声说话声打破了寂静。
他们轮流搬运最小的负担，以节省彼此的体力。
昨天它们可能会争吵得更激烈，但经过一个安静、没有恐惧的夜晚，加上看到我默默的守夜，它们的配合就更加顺畅了。
恐惧和感激塑造了他们，在从未有过的地方建立了团结。
我看着他们在我身后排好队，一排疲惫的旅人，面对着不确定的道路。
一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一个岔路口，那里有一根倒塌的石柱。石柱上可能曾经刻有方位图样或家族徽章。现在石柱裂成了两半，表面长满了苔藓和藤蔓。
我停下来，检查泥土上的模糊痕迹。动物的足迹在这里交叉，但也有腐败生物留下的扭曲形状。
旅人们紧张地低声交谈。
他们知道误入歧途的危险。他们看着我，等待着。
我举起剑，指向铁轨那边。
他们相信我无声的劝告。今天早上看着我的父亲清了清嗓子。
“我们追随死去的骑士，”他说。
其他人点头。他们不知道还有比这更好的向导了。
我们继续前行，散落的石头和可能是墙壁的旧碎片出现在眼前。森林线隐约可见，树干高大扭曲，树皮漆黑多节。
我感觉到腐败在那里徘徊。他们必须绕过它的边缘。我小心翼翼地带领他们沿着青草茂盛的小路前行，避开更深的阴影。
孩子们很快就累了。一个大一点的男孩带着一个弟弟妹妹。
他们的步伐慢了下来。
我调整车速，没有超前太远。虽然没有捕食者出现，但我感觉到纠结的树枝下有眼睛。
中午时分，团队在一片空地停下来休息，阳光透过薄云照射进来。
几个男人正在检查他们微薄的物资。妇女们正在安抚哭闹的婴儿。一位老人正在伸懒腰，因背部疼痛而愁眉苦脸。
他们看上去都比以前瘦了。饥饿感折磨着他们。他们小心翼翼地吃着干肉碎片。
我看着他们定量分配日益减少的食物。萨拉把一片面包掰成三份，分给年纪小的孩子们两份，然后自己拿了最小的一份。
艾美摇了摇几乎空了的水袋。
梅里克检查着他们的食物储备，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严肃。他数了数食物的份量，又重新数了数，然后对几天前扔石头的父亲摇了摇头。
“一天，”他默默地说道，举起手指。“如果我们能延长的话，也许两天。”
孩子们没有注意到，他们专心吃着微薄的饭菜。但大人们却交换着担忧的眼神。
他们知道在这些被污染的道路上空袋子意味着什么。
一位母亲将干肉捏在掌心，试图让肉看起来更大一些，然后才递给女儿。女儿毫无怨言地接过肉，因为她知道抱怨不会带来更多食物。
避风港就在前方某处。
生物都会疲劳。
它们需要睡眠、食物、水以及我几乎不记得需要的东西。
很快他们的补给就会用完。孩子们会因为饥饿而哭泣。成年人会变得虚弱，跌倒的次数增多。当我们最需要速度的时候，他们的步伐却慢了下来。
很快，就什么都没有了。
有些人回想起他们昔日的定居点，以及现在已经消失的花园和田地。
一位父亲喃喃自语道：“如果 Haven 有市场或农场，我愿意日夜劳作只为获得一块新鲜的面包。”
另一个人轻声同意了。他们疲惫的眼中闪烁着希望。他们一定相信前方某处有庇护所。
这些土地的无尽空虚几乎使他们崩溃。
唯有默默守护、不疲倦、不抱怨的他们才能免于绝望。
一对兄弟朝我走来，每人都拿着一支临时长矛。他们站在几步远的地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位骨瘦如柴、身穿破烂铠甲的战士。
一个人清了清嗓子，然后像对着雕像说话一样。
“如果你告诉我们去哪里找，我们可以侦察一下，”他说。“看看有没有小溪或浆果。”
我一动不动。它们把我的静止理解为允许。它们选了一个方向就走了，一刻钟后回来时带回了一把它们不确定是否安全的苦浆果。
一位老妇人看了看，摇了摇头。“可能有毒，”她说。
他们很不情愿地将其丢弃。
没人责怪我。他们知道我没有表示同意。这是对他们的审判，不是对我的。
一个孩子走近我，手里抓着一个布娃娃。她毫无惧意地抬头看着我的脑袋。
“你累了吗，骑士？”她问道。
这些骨头中蕴藏着一种目的，可以让孩子平静下来。
孩子的问题回荡在心跳的地方。她娇小的身躯等待着我无法说出的答案。
当我单膝跪下，头骨与她的眼睛齐平时，我的骨头嘎吱作响。
这个动作让人感觉很古老，让人想起过去其他骑士安慰其他孩子的记忆。
她的洋娃娃悬在她纤细的手指上，布脸因忧虑的触摸而变得光滑。
她对我空洞的目光和泛黄的骨头毫不畏惧。
我伸出我的手，手掌向上。犹豫了一会儿后，她将她的小手掌放在我的手掌上。
这些古老的碎片中流淌着目的。不是为了战斗。不是为了破坏。而是为了保护。而是为了守卫。而是为了庇护这无缘无故信任的生命之火。
我在泥土上写下字母。
永不疲倦
始终关注
她慢慢吐出这句话，然后微笑道：“就像我生病的时候妈妈那样？”
我点了点头，这个动作源自更深的记忆。
她捏了捏我瘦骨嶙峋的手指，仿佛在安慰我。“很好。其他人都累了。但你坚强点。”
我的另一只手再次在土壤中移动：
无所畏惧
我守卫
“答应吗？”她问道，并将娃娃抱得更紧了。
又点点头。
她的小肩膀放松下来，紧张感消失了。她靠在我铠甲般的膝盖上，丝毫不惧怕生锈的金属和古老的皮革。
目标贯穿每根骨头。这就是我崛起的原因。这种脆弱的信任，这种可以阻挡黑暗的纯真信念。
她打了个哈欠，“谢谢你，骑士。”
她的母亲赶紧跑过来，轻轻地把她拉回来，并向她道歉。
孩子的问题在沉默中萦绕。他们知道我不会累。他们看到我毫无怨言地站岗。
他们虽然觉得很奇怪，但同时也感到安心。
最后，经过一番休息之后，他们又继续前进。
午后的阳光从西边斜射过来，天空依然灰蒙蒙的，似乎很难让人感到温暖。
他们走过崎岖不平的地面，经过断树桩和浅坑。不时有人发现远处有一个身穿破烂盔甲的人影，还有一具半埋的尸体。
他们避开了这样的景象。他们对这片土地已经了解得足够多了。
傍晚时分，他们来到一处矗立着古老里程碑的地方。碑上的文字已经磨损，但从碑的形状可以看出，这里曾是一条通往文明之地的已知道路。
看到这片昔日秩序的小小痕迹，他们心里充满了喜悦，仿佛一座破碎的里程碑也能保证秩序。
他们又看了我一眼，好像在问还有多远。
我说不上来。
尽管如此，我还是举起一只手，指向前方，试图传达他们前进的方向。
对 Haven 的记忆就像一条古老的命令一样深深地刻在我的骨子里。
我必须引导他们直到他们到达更安全的海岸。
一位年轻女子在散步时试图与一个孩子分享故事，讲述从母亲那里传承下来的美好时光。
孩子睁大眼睛听着。
成年人的声音低沉而稳定，试图通过回忆人类的风俗和古老的传统来振奋人心。
我远离那份温暖，像一个被残酷意图所笼罩的哨兵。他们没有邀请我加入他们的谈话。如果他们邀请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做。
然而，我现在感觉到他们眼神中的恐惧减少了，而更多的是接受。
黄昏再次来临。他们必须尽快找到一个休息的地方。孩子们累了，被树根绊倒了。大人们焦急地看着渐渐暗淡的光线。
今天早上的父亲再次向我走来。
“死亡骑士，”他用谨慎而恭敬的语气说道，“我们可以快点扎营吗？孩子们不能再熬夜行军了。”
他似乎以为我会反对。我只是转过头，扫视四周，寻找合适的位置。
前方有一处小山丘，地面更加开阔，威胁的藏身之处更少。我朝山丘走去，举起剑，他们紧随其后。
它们栖息在一处俯瞰浅洼地的斜坡上，那里的干草在微风中颤动。
马车排成半圆形。石头和圆木构成一道屏障。一些人收集引火物来生起小火。
一名男子，据他所说，以前是一名农民，检查了土壤，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他梦想着花园。
另一个人爬上马车放哨，手里拿着长矛，但他看了我一眼，好像在说他知道谁是真正的守望者。
今晚他们没有吃像样的饭，只有陈旧的面包和带有陈旧皮革味道的水。
孩子们抱怨饥饿，但没人能阻止他们。母亲抱着女儿的洋娃娃轻轻哼唱，这是一首缺少一半歌词的催眠曲。
夜再度安静下来。
我在边界处就位，剑在我身边，在黑暗的树木映衬下，形成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他们注视着我。
这天没有袭击。没有发生任何恐怖事件。
但他们非常清楚，事情变化得有多快。
他们依赖我。有的人低声祈祷。有的人默默地望着渐渐消逝的天空。
夜幕渐渐降临，一些人胆怯地向我走来。
“死亡骑士，”一个男人说道，“如果你今晚能再次站岗，我们会非常感激。我们不知道有什么怪物在游荡，但有你在，我们就能安心了。”
我不说话。
他认为这是同意。
“谢谢，”他说完就回到了家人身边。
他们安顿在简陋的床上，孩子们依偎在父母身边，老人则骨头嘎吱作响地躺下。
年轻的男人和女人都随身带着武器，但他们知道，与我默默的守夜相比，这些棍棒和钝刀根本无法提供什么防御。
他们现在信任我了。奇怪的是，他们学得这么快。两天前，他们还把我当成另一个怪物来害怕。
今晚，他们知道休息和沉默，有某种永不疲倦或动摇的东西守护着他们。他们将在我守望的空虚下入梦，并在清晨醒来继续前进，比以前更加勇敢。
我轻轻移动剑，调整它的重量。夜色静谧。生命仍在呼吸。
我仍然留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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