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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上午约莫十时三十分，沉寂了一个晚上的城市开启了新一天的忙碌，太阳堪堪高悬上日头。

三月正是回暖的季节，从上升的温度和几乎每天不间断的阳光中可以很清晰地察觉到春天到来的气息，城市对季节的划分其实不甚清晰，毕竟高楼大厦中的机器会调出最符合人体的温度，但春天还是在一页页日历被翻过的间隙中悄悄从跳动的数字间到了。

天气尚好，律所里却没有像窗外的天气那样好的气氛，此时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会议室，墙壁上的投影仪经年已久，在工作时会发出细小的电流声，此时一个二十出头的娃娃脸实习律师正在台上哆哆嗦嗦地照着PPT读，声音因为害怕而微微显得颤抖：“死者身上有多处软组织挫伤，基本可以判定为人为…而且就死者死亡姿势来看，像是被埋之前仍然有生命体征……”

台下坐着的几位律所前辈没有说话，但整个律所的气氛已经昭然若现，沉重席卷着整个房间，几乎连空气都变为实质固体，流转间让人觉得难以呼吸。

小实习生见状越发慌张，应届生的水平，内心还是孩子，无论是业务水平还是心理素质都比不过真正的前辈们，就连说话都忘了要怎么办，像块木头似的在台上发着抖：“还……还有……”

“好了。”沉默终于被打破，会议桌上靠近主位的前辈终于抬起手，示意台上的实习生可以停止了，“先下去吧，接下来的PPT大家可以自己翻阅了。”

“……谢谢宋前辈！”台上要哭出来的小实习生像是终于找到了主心骨，满眼感激地冲着宋榕深深鞠了一躬，急急忙忙跑下台去坐下。

宋榕对她微微点了下头算是致意，转了个角度去看坐在主位的人，眼里带了点询问和探究。

主位上的女人不紧不慢地将喝了半口的咖啡放回桌上，杯盏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声音，在硕大的会议室里显得分外清晰，突然转头对上宋榕的眼睛：“小宋有什么看法吗？”

突然和她对上视线，宋榕有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察觉到不礼貌后又把眼神转回原位：“……很难办，现在的法律法规尚不完善，未成年人作案很难受到惩罚。况且这几个孩子都还没满十四岁，真到法庭上见面了，要达成当事人的诉求很难，可能最多只能让主犯得到半年以下的管制。共犯的话很难说，可能判到最后只会让监护人矫正教育。”

会议室传来嗡嗡的私语声，其实大家都是在这个行业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人，这么简单的法律法规不会不清楚，只是心里知道和当中宣读终归是不一样的。

这次的案件无论是从情节还是从性质都太过严重，一经报道就在网络上掀起轩然大波，网民们义愤填膺地发布评论，一时间网络上到处都是要求法院从重处罚的声音。

律所在接到委托后思考再三也没决定好将这个案子给谁来处理——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这个案子太过棘手，而且当事人的诉求在法律法规下基本无法完成，又因为其知名度过高，如果败诉就会有接受广大民众声讨的风险。

所以这个烫手板栗没人敢接，一时间相互推卸，这才有了今天早上的会议。

坐在主位上的前辈敲了敲桌子沿，会议室一下又恢复静可闻针的气氛，而她则是看向宋榕：“既然如此，这个案子就由小宋来负责跟进吧。”

宋榕有些惊愕的站起身，椅子和地板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像是在咆哮：“前辈……我……”，然而坐在主位上的人没给她半分钟，无视她的声音，接着对会议室坐着的一众人道：“散会，自己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语毕没留半个眼神给宋榕，径直离开会议室。

其他律师也跟着她的动作慢慢收拾桌上的报告回到工位，只有几个和宋榕工位挨得近的几个同事安慰似的宽慰了几句，也转身离开会议室。

宋榕愣了半分钟才想起来要去找她，刚出会议室的门就看到她的办公室已经上了锁，呈空荡荡的样子，刚刚的娃娃脸实习生就坐在这个位置，见状提醒他道：“宋姐，林姐刚刚就已经走了，好像是纪委联邦大律师又开会什么的……应该这两周内都不会再回来了，您有什么事可以留张纸条，等林姐回来再看……”

宋榕愣了下，抬头看了眼头顶的灯，的确是熄灭的，看来小实习生没撒谎，事已至此，宋榕调整了下脸上的表情：“刚刚的PPT原件能再发我一份吗？刚刚在和林老师交流的时候没怎么认真看。”

实习生应了声，手指在鼠标上戳动几下：“发您邮箱了宋姐，您到时候记得去看一下。”

“谢谢。”宋榕心情不是很好，简单道了句谢就向工位走去，实习生在后面补了句“不客气的宋姐，这个案子有点棘手，您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