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房中醒来,江栩猛地从床上惊坐而起,面色苍白,冷汗淋漓。
江栩“爹……”
她立时想起白荀,不顾虚弱向外冲去。
重昭端着药走进撞上了往外跑的江栩,汤药打翻在地,重昭刚要开口,江栩已一把扯住她。
江栩“阿爹呢?阿爹在哪!”
把江栩带到灵堂,她站在门口,看到白荀遗体时,浑身一震,如失力一般差点跪地。
重昭“阿栩……”
重昭忙扶住她。
江栩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重昭扶着走到棺木前的。
她跪到灵前,视线被朦胧的泪雾所笼罩,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模糊了她的视线,却怎么也遮不住那触目惊心的棺木。
白烁跪伏在灵前,面色如雪般苍白,眼眶因过度悲恸而通红肿胀,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
不知道跪了多久,久到江栩觉得自己都哭力竭了,她才收拾好情绪,重重朝着白荀的遗体诚挚地磕了个头。
江栩看向边上双眼依旧无神的白烁,声音沙哑着唤了她一声。
江栩“阿烁……”
白烁“为什么?为什么死的是我爹啊……”

白烁“阿栩…我再也没有爹爹了……”
江栩抱住白烁,眼眶中又流下泪水。
街道之上,满目萧瑟,气氛低沉。
漫天纸钱,白幡飘展,一支送葬队伍缓缓行来。
白烁戴孝,抱着白荀的牌位走在最前,江栩走在她后面,白禹和众士兵随行,一路无言。
道路两侧站着一些百姓,抹着眼泪送别。
他们一路前行,江栩的目光扫过两边人群,见当时逼迫白荀的百姓也在其中。
“白荀武艺高超,杀了他,不然咱们都是个死!”
“白荀不死,死的就是我们!杀了白荀!”
“杀了白荀!杀了他!杀了他!”
……
城主府前逼死白荀的脸和街道上的脸一张张重合,江栩神情木然,袖中的手死死握紧。
重昭站在道旁人群中,目送白荀。
不远处的高桥之上,梵樾、天火、藏山静静看着一切。
藏山“他们亲手逼死了白荀,竟然还敢来送灵,人族简直虚伪至极!”
天火.花红“金曜那日使了仙法,这些人族已经不记得仙妖和冥毒的事了。”
天火.花红“在他们心中,白荀不过是壮年病死,和他们扯不上半点干系。”
藏山“这帮仙人,倒是挺会粉饰太平的。”
梵樾的目光随着江栩移动。
藏山“殿主,咱们什么时候带江栩回妖族?”
梵樾仍看着江栩,没有说话。
天火看了梵樾一眼,仿佛看出些什么,也没有说话。
白荀墓前,白幡招摇。
白烁和江栩跪着,大把大把地烧着纸钱。
白烁“老头子,仙族消除了全城人的记忆,他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还缅怀你,为你送灵,为你哭泣。”
白烁将手里剩下的纸钱全丢进火里,看着火舌吞噬了所有。
白烁“为了一座城,守了一辈子,连命都搭进去了,值得吗?”
白烁“重昭让我和阿栩跟他回仙门。这要放在以前,我一定高兴得蹦起来,但我现在看明白了。”
白烁“妖族无情,仙族无为,人族无力,谁都靠不住,也谁都不可信,求人,不如求已。”
白烁“你放心,终有一日,我会强过仙妖,去冷泉宫为你报仇。”
梵樾“想向冷泉宫报仇,何必如此麻烦。”
梵樾的声音忽地响起。白烁一顿,抬眼看去,眸色冷沉。
白烁“谁准你来我爹墓前!”
梵樾“你们不是想找冷泉宫报仇么,入我极域,本殿可以帮你们。”
白烁起身,讽刺地直视梵樾。
白烁“冷泉宫该死,你又好到哪儿去?给阿栩幽草之时,你就不存利用之心?”
梵樾“等价交易,无所谓利不利。”
白烁“等价的条件是我爹活着!”
白烁语气激动,江栩拉住她的手,防止她做出些冲动的举动。
她站起身,将白烁拉置自己身后。
江栩“梵樾,你说等价交易,可我们之间的交易真的等价吗?”
江栩“恩人是你的故友是假,给我幽草目的只是为了推波助澜,就连从郊外将我们带回城中,也不过是为了让我集念。”
江栩“你敢说无念石重启之后我们真的能进入月隐海,我和阿烁的恩人又真的能得救吗?”
江栩“或是昨日你突然出现在郊外,难道真的只是偶然遇到我们?”
梵樾不语,只是看着江栩。
少女的眼眶还是通红,但她的眼中却无波无澜,很是平静。
平静到仿佛死寂一般。
江栩“梵樾,我现在有一个很蠢的想法。”
江栩“我想要再和你做一笔交易。”
梵樾轻挑眉梢,目光深邃而复杂,静静凝视着江栩,他唇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却始终一言不发。
白烁“阿栩……”
白烁站在江栩身后,眼神担忧的抓住她的手。
江栩反手握住她的手,示意她无需忧虑。
江栩“教我和阿烁习法术,你来教或者你找人来教。”
江栩“作为交换,在无念石出现下一念的预示画面时,我会尽数告诉你。”
趁着无念石还在体内,先学法术护身,让自己变强。
有了筹码,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思路清晰,谋略正确,梵樾眼里流露出淡淡的欣赏之色。
梵樾“既能想到用集念做筹码,何不直接求本殿替你报仇?”
江栩“我江栩向来有怨亲自平,有仇亲自报。”
江栩“我爹受的苦,流的血,丢的命,我都要亲手讨回来。”
梵樾难得露出一个极其明显的笑容,不难看出他此刻心情不错。
他抓过江栩的手腕就想要带着她走。
重昭“放开她!”
一道剑光在梵樾背后闪过,梵樾连身都未转,反手一招将他击开。
江栩“阿昭!”
看到重昭口中吐出鲜血,江栩面露担心,想跑过去将他扶起,但她忘了自己的手腕正被梵樾抓着,刚跨出一步就被他给拽回。
梵樾紧扣住江栩的手腕,冷然俯视着重昭。
梵樾“没有实力,就算出剑也是自取其辱。”
重昭“梵樾,你若强行带走她,便是与整个兰陵仙宗为敌!”
梵樾“那便与仙宗为敌。”
梵樾“回去告诉金曜,人我带走了,要打,极域静候。”
重昭执剑而上,想抢回江栩,却又一次被梵樾一招击开。
江栩“你别伤他!”
看着江栩那般袒护重昭,梵樾只觉得一阵气闷涌上心头,险些笑出声来,抓着她手腕的手又紧了几分力道。
他满心都是被激怒后的烦躁,刚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转过头去,他满脸怒气地望向欲要去扶重昭的白烁,眼神中似有火焰在跳动。
梵樾“你!走不走?”
白烁看向凶神恶煞的梵樾,又看向江栩。
她心中对梵樾是有恨的,若非他推波助澜,冷眼旁观,老头子也不会躺在这里,可阿栩说的也没有错,要想报仇,就得先变强。
思考过后,白烁走向了他们。
重昭“阿烁不要!”
重昭想要去过去拦住白烁,梵樾看到,手中立马凝出灵力,重昭周身瞬间被一道银雪冰圈给束住。
他手一挥,重昭就被那冰圈给甩到地上。
白烁最终还是牵起了江栩的手,转瞬三人就都消失不见。
看着他们在自己眼中消失,重昭眼神微变,闪动着一抹决然的光。
冷泉宫中,茯苓负伤回到自己房中,嘻嘻着急跑上前。
嘻嘻“少君!少君你怎么样?”
茯苓“死不了。”
嘻嘻“宫主很久没下这么重的手了。”
嘻嘻“少君,嘻嘻不明白,那个重昭不过是救了你一回,你为什么要这么帮他?”
嘻嘻“该还的恩,不是已经还了吗?”
茯苓“不是恩。”
嘻嘻“那是什么? ”
茯苓一顿,回想起那日她倒在重昭稳健的怀中,抬眼看去,看见月下重昭的脸,莫名有种心安的感觉。
茯苓“是一种感觉,一种……我也说不清的感觉。”
嘻嘻“啊? ”
茯苓“这些你不用管,去替我查一些事。 ”
嘻嘻“什么事?”
茯苓“重昭从出生到现在的一切经历,无论巨细。”
嘻嘻“少君查这些做什么?”
茯苓眼神一暗。
茯苓“让他来到我的世界,炼狱的世界。”
-

来到皓月殿,江栩和白烁被分开,梵樾拉着江栩进到了一间房间。
梵樾“房中缺什么就同天火说,她会帮你置备。”
江栩“什么时候教我法术?”
梵樾“急于求成只会适得其反,你身子骨弱,此事等你养上个几日再说。”
江栩“嗯。阿烁她……”
江栩还没说完,梵樾似是猜到她要说什么,直接开口回答
梵樾“她我已经安排好,房间就在你附近。”
江栩“嗯。”
梵樾没说话,转身就欲要离开。
江栩“梵樾。”
江栩开口将他喊住,梵樾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江栩“如果我想杀的包括你呢?”
梵樾“只要你能。”
说完,他迈着步子离开了。
梵樾走出房间,一出来就看到等在外面的天火。
梵樾“有话说?”
天火.花红“殿主为何这么做?”
梵樾“只是不想她带着无念石乱跑罢了。”
天火.花红“若只是为了控制她,方法有很多,为何要选一种最麻烦的?”
梵樾看向天火。
梵樾“你想说什么?”
天火.花红“只是想提醒殿主,不要因为一时的恻隐而动摇什么。”
天火.花红“七星燃魂印只剩三颗星芒,若星芒尽灭,不必江栩来杀,世上便再无皓月殿主。”
梵樾“本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梵樾“一介人族闯入仙妖之争,她必须习得自保之力,否则凭什么做本殿的同盟。”
天火.花红“那白烁呢?她的生死和我们并无关系。”
梵樾“白烁和江栩已经感知互通,若是白烁死了,江栩就算体内有无念石,恐怕也活不了。”
在皓月殿一待就是好几日,江栩去找了几次梵樾学法术却次次都吃闭门羹。
院中廊下一角,藏山走过,一只手忽然伸出,拦住他的路。
藏山转头,见是江栩,转身就要走,结果身后的路已经被白烁拦住。
江栩“梵樾人呢?”
藏山“我们殿主的行踪是你想问就能问的吗?”
江栩“说好要教我们法术,几天都看不见人,难不成他后悔了?”
藏山“殿主说了会教,自然不会食言。”
藏山“你们且等着就是,他想教的时候自然会来的。”
白烁“明明是交易应该对等,怎么什么话都被你们皓月殿说了?”
白烁站到江栩身边,语气很是不满。
藏山“谁让你们现在身在皓月殿,最终决定权归我们殿主。”
白烁“这是摆明了仗势欺人啊?”
藏山“在我们妖族,势,都是一拳一拳,一刀一刀拼杀出来的。仗势欺人,不应该么?”
白烁“歪理!”
藏山“我们妖族就是这么个理,你们不满,要么自己变强,要么,回你们的人族去!”
藏山绕过两人,阔步离去。
江栩“看来梵樾现在肯定是不会教的了,怎么办?”
白烁“他不教,我们还不能自己学了?”
白烁“走。”
白烁一脸怒意,拉着江栩愤愤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