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好像全身骨头都被拆开重组，又被卡车碾过似的疼。
耳边是尖利的婴啼，一声接一声，吵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我不是该在产房吗？李俊逸的脸明明还在眼前晃，他笑着说要给孩子取名叫"念泽"，周泽言的黑色轿车就冲了过来...
"......故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
整齐划一的读书声像潮水似的涌进耳朵，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和晨读时没睡醒的含糊。我猛地吸了口气，粉笔灰混着面包甜香的味道呛得喉咙发紧。
不是消毒水味。
我趴在冰凉的木桌上，胳膊压得发麻。指甲缝里还嵌着点干涸的血迹——不对，我不是刚生下孩子吗？为什么会有血？
"陈妍萱！"
讲台方向传来一声怒喝，读书声戛然而止。我像被按了开关似的猛地抬头，撞得后颈咔嚓作响。
满屋子穿着蓝白校服的脑袋都转了过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盯着我。前排男生憋笑憋得肩膀一抽一抽，窗边有人吹了声口哨。
"《劝学》背到哪了？"戴着金丝眼镜的语文老师把课本重重拍在讲台上，镜片反光晃得我眼睛疼，"上课睡觉就算了，还流口水，你当这是你家炕头？"
哄堂大笑炸开来。我下意识抹了把嘴角，还真摸到点湿意。低头看去，浅蓝色的校服袖子蹭在木质课桌上，留下道淡淡的水渍。
这不是我的衣服。我记得最后穿的是医院的条纹病号服，被急救人员剪开时还勾破了副乳...
讲台上的唾沫星子还在飞，但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手指颤抖着抚过面前摊开的课本，封面上歪歪扭扭的三个字刺得我眼睛生疼——陈妍萱。
这不是我的名字。我叫陈念慈，跟周泽言的名字合起来是"念念不忘，岁岁平安"的意思。他妈妈当年翻着《诗经》取的，说等我们结婚那天要刻在对戒上...
"喂。"前排扎马尾的女生悄悄转过头，辫子梢扫过我的手背，"李老师盯着你呢，快站起来啊。"
我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目光却胶在了她白皙的脖颈上。阳光从窗户斜切进来，在她锁骨处投下小小的光斑，那里有颗指甲盖大小的心形胎记，颜色比周围皮肤深一点，边缘模糊。
这个胎记...
我的呼吸骤然停住。记忆里产房消毒水的味道突然变得浓烈，护士抱着啼哭的婴儿给我看，说："是个漂亮的千金，锁骨这里还有个心形胎记呢。"
可这女生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十七八岁的样子。
"看什么呢？"女生被我盯得不好意思，抬手拢了拢衣领，盖住了那颗胎记，"快背书啊，不然要被罚站了。"
指尖冰凉。我摸到校服口袋里有个硬硬的东西硌着心口，掏出来一看，半块断裂的蝴蝶玉佩滑进掌心。翡翠质地，断裂处参差不齐，边缘被摩挲得光滑温润。
就是这块玉佩。车祸前一秒，我死死攥着它，周泽言车子的远光灯刺得我睁不开眼，耳边是李俊逸惊恐的喊叫...
"嗡——"
后颈突然传来一阵灼热感，像是被人拿烟头摁住了皮肤。我疼得闷哼出声，双手胡乱摸向脖子，指腹触到皮肤下凸起的纹路，蜿蜒扭曲，形状诡异。
"嘀咕什么呢？"李老师不耐烦的声音穿透耳鸣，"不会背就到后面站着！"
周围的窃笑声又起来了。我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膝盖撞得课桌哐当响。前排的马尾女生担忧地回头看我，眼神里的关切不似作伪。
"没事吧姐？"她小声问。
姐？
我踉跄着往后走，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如果这是我的身体，为什么名字不一样？如果这个胎记代表我的女儿，为什么会出现在同龄女生身上？还有后颈这突然出现的烫痕...
"让让。"
低沉的男声在头顶响起。我猛地抬头，撞进一双漆黑的眼睛里。男生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流畅的线条。他正低头擦拭小提琴琴箱，侧脸的轮廓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下颌线绷得笔直。
周泽言？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疼得我喘不过气。是他，又不是他。记忆里的周泽言总是笑着的，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会把剥好的橘子一瓣瓣喂进我嘴里。可眼前这人眼神冷淡，看向我时像在看什么无关紧要的障碍物，连嘴角都没动一下。
"同学，麻烦让一下。"他又说了一遍，声音没什么温度。
我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这不是我的周泽言。我的泽言哥哥永远不会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更不会用这种全然陌生的眼神看我。
"周泽言同学要去练琴了，陈妍萱你挡道了！"李老师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偏袒。
周围响起一阵暧昧的哄笑。我这才注意到，周围好几个女生都在偷偷看他，眼神里闪着亮晶晶的光。
"校草就是不一样啊，老师都向着他。"\
"听说他上周又拿了省里的小提琴金奖。"\
"长得帅成绩好，简直是小说男主配置..."
议论声嗡嗡地钻进耳朵。我看着他抱着琴箱从身边走过，白衬衫袖口扫过我的胳膊，带来一阵凉意。他甚至没再看我一眼。
原来这个世界的周泽言，不认识我。
这认知像冰锥似的扎进心窝，疼得我弯下腰。后颈的灼热感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里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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