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雨把傍晚的大街洗成一面乌亮的铜镜,灰青色的云还低低地悬在楼顶,像没拧干的毛巾,时不时就滴下一两颗迟到的雨点。
柏油路上汪着碎镜似的水洼,把霓虹、车灯、行人的伞尖统统折进去,轻轻一踩,整座城市的倒影便荡成涟漪。
潮湿的风带着泥土与栀子混合的凉味,从巷口一路吹过来,把白日的暑气卷进下水道,只剩鞋底与地面黏连的轻响,像谁在用舌尖悄悄数着昨天的故事。
沈文妤在班级群询问了大家想吃什么,最后在海底捞订好了座位。
十七班是个幸福的大家庭。
学生们陆陆续续到齐了,分成了六个桌子。
“同学们想吃什么就点,今晚老师买单。”
榆林六中是座私立学校,老师的工资都很高,况且沈文妤不久前刚被评为优秀教师奖。
一个桌子坐了七八个人左右,今天4×400接力的四个人也刚好被分在了一块。
“诶,郅哥,喝不喝酒?”
陈盛俞从桌子下拿出了几瓶酒,有几个女生倒是跃跃欲试。
“狗剩,你真不怕沈文妤骂你啊?”陆繁很轻易破了他一盆冷水。
“哎呀,没事,不让她看见不就行了?”
陈盛俞拿了几个杯子往里面倒上了酒。
“来来来,一人一杯。”
“干杯干杯!”
几个女生和陈盛俞举杯欢呼,慢慢的都加入其中。
“哎小酥姐,你不喝啊?”
被点到名的易小酥露出了“啊?”的表情,延迟了一会举杯跟他们碰撞。
对于没喝过酒的易小酥来说,也是一种尝试。
她可不想不合群。
“咳咳咳!”
听到熟悉的声音,好几个人手忙脚乱藏酒瓶子。
“行了,别藏了。”沈文妤无奈看着这帮孩子手忙脚乱的样子:“真拿你们没办法,都给我少喝点奥!要不跟你们家长没法解释。”
既然沈文妤都同意了,大家直接就是欢呼起来。
“对了,运动会的照片打印出来了,你们分一下。”
沈文妤把一沓子照片放在了桌子上。
夏代拿起一张照片,咯咯咯笑出了声音。
“陈盛俞穿JK哈哈哈哈哈!”
陈盛俞两眼一蹬,把照片抢了过来,“我操!谁拍的!这么狗!”
其他女生纷纷拿起照片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陈盛俞你也是火了!”
“我靠!你们别看了!我不要面子吗?”
陆繁也趁他们不注意拿了一张放到外套口袋里。
合照里无人注意的角落,男孩一脸笑容看着旁边的女孩。
女孩脸上也是许久不见的美好。
一时间喝嗨了,几个人唠的特别好,尤其是夏代。
夏代算是第一个融入江郅他们这个圈子的人。
风是湿的,像没拧干的毛巾,轻轻一抖,就把整条街的闷热擦得干干净净。
易小酥只喝了一瓶脸就上了色,强忍着晕走到店外吹风。
“呼!”
风把发丝吹成柔软的帘幕,拂在额前,带着栀子与雨水的凉味,像替夏天写下的最后一行诗。
“怎么,喝多了?”
江郅悄无声息走到易小酥旁边。
“吓死我了!你走路怎么没声啊?”
喝了酒之后,声音都比往常大了些,没有那么拘束。
江郅眼中含笑看着她:“第一次喝酒?还是酒量不好?”
易小酥不想被他瞧不起,壮着胆子道:“那怎么可能?我酒量可好了!”
江郅勉勉强强信了,在她旁边点起一支烟。
他双指夹烟,火光在唇边一明一暗,像夜色里一颗不肯坠落的星。
烟雾从鼻息间缓缓溢出,缠上他低垂的睫毛,把疲惫剪成灰白的絮。
烟灰积了半寸,轻风一吹,便簌簌落下,似一段来不及说完的话,碎进了夜色。
那一刻,他又在想什么呢?
易小酥看着他的眼眸染上了复杂,却被他轻易看穿。
许是没想到江郅会抽烟,又或是第一次见他抽烟。
他把抽了几口的烟摁在地上熄灭。
“你离我远点。”
话一出口她还以为听错了。
“我怕你染上烟味。”
“没事。”易小酥下意识说出了口。
「噔噔 一条信息」
两人手机同时响起,一同点击进去。
是陈盛俞拉的群,里面有他,陆繁,夏代,江郅,易小酥五个人。
江郅:?
陈盛俞:郅哥快回来【动画表情】
江郅:。
“走吧。”江郅把手机揣回兜里,疑虑了几秒再次拿出了添加了那位好友。
两人回到原位,江郅顺手把刚才从前台拿的牛奶放在易小酥面前。
大家都看出了不对,一同起哄。
“哟~郅哥很安心嘛~”
“郅哥很会哟~”
“郅哥,怎么不给我拿一瓶呢~”
江郅虽然不能都骂一顿,但是可以杀鸡儆猴,给陈盛俞揍了。
“呜呜呜繁哥哥你看他~坏坏~”
大家又找到了开玩笑的人,再次起哄,给陆繁吓的推开了他。
“陈盛俞,叫我回来干嘛?”江郅靠近他问道,似是不想大声。
“奥对忘跟你说了,以后咱们再也不是三人组了,还要加上小酥姐和夏代。”
“闲的。”
夏代的加入江郅倒是没什么异议,谁让他是上上一任校霸年宋的妹妹,年宋销声匿迹这么久了,那场架也一直拖着没打。
其实年宋和江郅是很好的兄弟,夏代也是因为他这个表哥年宋才和江郅这么熟的。
江郅平时不跟别的女生说话,偶尔跟夏代说话也是打听年宋的事,可惜这么久了一直没什么消息。
从海底捞出来时已经很晚了,外面的街道除了亮着灯的店牌就是飞驰而过的车子。
“需不需要老师送你们回去啊?”
许多人虽然喝了酒,但都没喝多少,可以自己回家。
“郅哥,陆繁他爸把他接走了,咱们跟小酥姐一块回去吧,正好顺路。”
“嗯。”
易小酥就算有异议也没法说,谁让酒劲上来了,整个人都是被江郅扶着的状态。
不过,微醺的小酥就像小白兔一样,还挺老实。
为了避免沈文妤担心,他们走远了几步。
上车后,陈盛俞和易小酥两人都靠在江郅身上睡着了。
江郅左看看右看看,最后选择推了陈盛俞一把,让他靠在窗户上睡。
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看的一清二楚,嘴角扬了扬笑。
到易小酥家门口时,江郅也顺带着下车了。
因为时间问题他不好意思按门铃,只好拨通裴让电话。
等了没多长时间,裴让便从里面走了出来。
“姐夫,我姐喝了多少啊?”裴让从江郅怀里接过易小酥。
江郅苦笑着比了个一。
“十瓶啊!”
裴让双眼瞪大,刚想说他姐咋这么牛!
“你可真看得起她,一瓶倒...”
江郅话里话外都能听出来那股无奈劲。
裴让也说不出来话了,扶着她准备回去。
“姐夫你慢走,我先扶我姐进去了。”
“嗯,明天记得给她喝醒酒汤。”
其实裴让原本是想说一瓶还需要喝醒酒汤吗,想了想还是顺着他的话应下。
路灯像一枚被黄昏遗落的月亮,将他笔直的身影钉在潮湿的柏油路上,拉得老长,薄得像一张剪碎的夜色,风一吹就轻轻晃,却始终不肯折断。
他点上了一支烟,想了想还是灭掉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