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敌船甲板,众人才知道捕网中拖出的竟是人首鱼身的活物:银蓝尾鳍半浸血水,面庞姣好到近乎妖异,水珠沿锁骨滚落,像一串碎钻。
四周船员瞬间看直,喉结滚动,忘了自己的命已经攥在了别人手里。而冷凌弃和盛崖余只略抬眼睫,眸底无波——他们见过树根与活人共生,见过尸骨起身行走,而冷凌弃自己更是会化狼爪长獠牙的人;一条鱼尾,实在排不进“奇观”。
语言在此刻彻底失效——对方语节短促,舌圆字钝,他们听不懂;而他们字正腔圆,也只换来“非我族人“的警惕和戒备。
面对未知,消除威胁是保护自己的最好办法,所以他们被很干脆地“清空”了——利剑、火石、药囊、连盛崖余的脚架都被搜走;手铐扣下,麻布封嘴,他们与那些人身鱼尾的鱼一起,被掀入底舱水牢。
漆黑灌满视野,水面齐胸,铁壁环围,冷凌弃在暗里摸到盛崖余被镣铐磨破的手腕,指尖轻敲三下——像在说:别怕,我在。
水波微漾,回应他的,是她同样轻敲的三下。
……
……
第三日傍晚,陆地像一柄钝刀劈开海平线。
没有祥云,也没有仙乐,只有灰褐色岸线托起一簇簇尖耸建筑,似塔非塔,似楼非楼,窗洞狭长得像被拉长的瞳孔。人群裹着麻布与金属织成的奇异长衣,在码头来回,声响嗡嗡,却听不清一句完整人话。
盛崖余抬头——乌云被风拧成厚褥,压得人肩胛发响;云缝间紫电游走,像替天空缝了道瘀伤。
她眼皮跳了跳,下意识看向冷凌弃。冷凌弃回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便被推搡着下了甲板。
盛崖余抿唇,轮椅压上第一块礁石板,变故骤至:
四面巷口、屋顶、货堆后,同时扑出数十条彩巾蒙面的人影——布色艳得狰狞,像撕碎彩虹当战旗。
拔剑声、骨哨声、咒节声,混成一股爆裂的潮。
更骇的是空中疾掠的幽紫光团,并无实体,却带着腐铁味,一发撞上胸口便蚀出焦黑大洞。两名船员连惊呼都来不及,被光团贯体,仰面倒毙;血尚来不及淌全,已被紫电蒸成腥雾。
身在战场中心,少有不被误伤的幸运,盛崖余自出海便一直倒霉,这次依旧体质不改——一名彩巾蒙面人突阵而出,剑尖直指推轮椅的白衣卫;白衣人缺德,腕子一抖,便把她连人带椅当盾牌甩了出去。
寒锋相距她瞳孔不过三寸。
盛崖余哪敢等死,意念骤发,轮椅急刹侧翻,整个人扑向地面。
电光火石间,黑影贴地掠至——冷凌弃四肢着地,脊背弓如满弦,挣断的铁链还缠在腕踝,叮当作响;碎发间咧出森白獠牙,喉底滚出兽类低吼,震得剑尖都颤。
盛崖余撑地想翻回轮椅,却被他猛地回头瞪住——
那一瞬,他眼白尽墨,深黑狼眸收纳着她的缩影,像被锁在夜色最底一层;盛崖余忽然记得第一次见冷凌弃这副模样的情景——理智尽失,一掌将她震飞,又在下一息清醒,纵身接住她。如今,他已能在变身中掌控自己。
她没动,并非慑于他的警告,而是连驱动轮椅的力气也枯竭。只能眼睁睁看他四肢着地势如黑电,扑向蒙面人;铁链甩出血色弧光,混战瞬间被白衣人卷入,剑锋、光团与兽影绞成漩涡。
白衣人似乎从未见过这等“怪物”, 相对于他们的“老对手”,他们逐渐把更多的杀意用在了冷凌弃身上。几名彩巾蒙面者趁机给那些人身鱼首的鱼解了禁锢,那些鱼得了自由,纷纷跃海而去。
盛崖余紧盯着冷凌弃,并没有注意这些,但她感觉眼前逐渐迷蒙,腥红一片,她抬手摸了摸,发现是血,糊了她一手。
血?
是她的吗?
她什么时候受的伤?
她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她要死了吗?
她心中泛起强烈的不甘——她还没答应凌弃的求亲,竟然就要死了。
她想最后看一眼冷凌弃,可眼前投下一片黑影,有人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是凌弃?还是那些异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