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嶷山,帝王谷。
谷底空旷,四壁陡峭如刀削斧劈,裸露出大片苍黛与赭褐相间的岩层,见证着岁月洪荒。一只瘦小的白色小鸟,在云雾环绕的谷底悠悠得盘旋一周,忽然双翅一抖,转而沿着湿滑的崖壁向上疾飞。
越往上,水汽越是浓重,凝成细密水珠,缀满了它洁白的羽毛,使飞行变得滞涩艰难。它向外略偏开三丈,避开岩壁中央最湿滑的苔痕,继续攀升。渐渐地,零星水汽汇成涓流,涓流又织成一片轰鸣着、奔涌着的巨大水幕——那是一条自崖顶倾泻而下的瀑布,如银河倒悬,气势磅礴。
白鸟速度慢了下来,却仍逆着激流向上冲击。水帘之后,崖巅之畔,一道清瘦的少年身影正于翻涌的云气间舞动双手,指间流光萦绕,显然是在修习某种玄妙法术。
白鸟一见那人,豆大的眼珠子忽然眨了眨,随即调转方向,横过身子,如离弦之箭般朝他直扑过去!大有种以卵击石的大无畏感。
少年察觉身后风声,手上繁复的法诀并未停下,只从容侧身。白色小鸟便擦着他的肩头呼啸掠过,收势不及,“砰”地一声,结结实实撞上了他身后一株虬枝盘曲的古松。
霎时间,松针如雨纷扬落下。撞击处光华一闪,那白鸟竟就地一滚,化作一个白衣少年,捂着通红的额头,痛得蜷缩在地,哀哀呼痛。
少年收了手势,回头叹道:“重明,这树再给你撞一次,怕是活不了了。”
重明从地上爬起来,骂骂咧咧地踹了一脚树干:
重明气死老夫了,明天老夫就把它砍了烧火!
少年不置可否,为避免眼前这位再次为自己的脸被撞长吁短叹喋喋不休,他当即岔开了话题:“你找我又有何事?”
重明这才想起正事,换上一副笑嘻嘻地表情从腰后抽出几个卷轴。
重明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这其实不是个问题,所以没等少年给出答案,重明就把卷轴往空中一抛,卷轴悬空不落,自行打开,几幅美人图现于纸上,或美艳或清丽,各个国色天香,直叫人眼前一亮,但少年却皱起眉侧过身宁可看水也不愿给这些画一个眼神:“你什么意思?”
重明又不是真人,你怕什么?
重明扯过其中一张推到少年面前。
重明这是我从各地搜罗来的美人图。特别是这个鸣玉幽兰,绝对值得提防!据说她是星海云庭新晋的花魁,倾国之色,乐舞双绝,这两年可谓名声大噪。
少年无奈地把卷轴推开,觉得重明刚才可能撞坏了脑子,自己说话他已经听不懂了:
重明我是问你给我看这些是何意?
重明看少年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便把卷轴摊开怼到少年面前,指着鸣玉幽兰额上花钿道:
重明你看这是什么!琉璃花!就是因为她额上贴了这玩意儿,好像叫“花钿”,导致大家纷纷效仿,现在眉心顶着各式各样花钿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重明在她出现之前,可从没有人在脸上倒腾过这些。
重明时影,虽然还有半年你就十八了,那谶语看似可以就这样规避掉。但越临近这日子,老夫这心就越慌。
叫“时影”的少年神色微动,重明见状乘胜追击道:
重明老夫给你分析分析啊,一个男人死于一个女人之手无外乎两种原因,一是那个女人比那个男人强,男人技不如人被杀;二是那个男人爱惨了那个女人,自愿被杀。
重明第一种原因得靠你自己刻苦修炼了,但第二种老夫自认为可以帮帮忙的。
重明动凡心不就是因色而起,你多看看美人图,即便爱上了上面的谁,这些人也都是平民,没可能来,只要你这半年不出去,自然就能排除这一重威胁了。
重明说得一套一套的,时影却没有一个字是认同的,用容貌和一个谁都贴的花钿定命劫之人,过于草率了。
时影摇头,道:
时影你也知她们是平民,我这辈子就没见过平民。她们当年不可能为我做过什么。
时影试图让重明回归理智,但人鸟的思维或许终归是有差别的,他的话也得不到重明的认可:
重明是别人更好啊。你要是心有所属,就不会爱上别人,那就不会被别的女人杀了。
对于重明的歪理,时影已经疲于反驳。他知道重明是为他着想,而且他要是不看,重明能在他耳边念叨好几天,所以很敷衍地扫了一眼便把卷轴还给了重明,快到重明觉得他连上面的人有没有眼睛都没看清。
重明看了眼那些飘在空中无人问津的美人图,还想劝,但时影已经变出一卷功法书,开始下逐客令了:
时影看完了,你可以走了。我要修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