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闻言撅起嘴,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人群,利落地攀上那顶华贵轿辇。不多时,她便探出头来,朝盛崖余用力挥手,笑容如朝阳般灿烂。
盛崖余被朱颜热情地拉进轿中。
她猜测两人应该是亲属关系,并未多问,但朱颜已经快人快语地自我介绍起来:他们是赤族的王与郡主,正是父女。
盛崖余颔首,眼波淡淡,没有半分巴结之意。
朱颜却是个活泼的话痨,一路上问题不断:从盛崖余的来历、家人,到她与冷凌弃的过往……不知是出于赤王的授意,还是纯粹出于少女的好奇,每一个问题都像尖刺,扎在盛崖余心上最痛的旧伤。
她又痛又怒,却作为蹭轿的,不得不隐忍。最终,只是垂下眼,轻声答道:
盛崖余我是孤儿。六岁那年,全家遇害,这双腿……也是在那时断的。
朱颜一时语塞,盛崖余移开视线,望向天际流云,声音平静得近乎缥缈:
盛崖余后来,我的仇人向我致歉……我决定放下仇恨,与凌弃远离是非。可就在浪迹途中,我们遭遇匪徒,就此失散。
她说得云淡风轻,眼中却凝着化不开的怨恨与痛楚。
朱颜悄悄咽了咽口水,将已到嘴边的劝慰又咽了回去。她虽常受嫡母刁难,终究父母俱在,自幼沐浴亲情。此生见过最不幸的,也不过是那位蒙冤而逝的空桑世子。而盛崖余的遭遇如此惨痛,任何轻巧的安慰都显得虚伪。
朱颜抿住嘴,有些无所适从,静默的空气掌控了轿辇,让朱颜坐立难安。
赤族众人步履如飞,抬着轿辇仍比盛崖余独自攀爬快上数倍。轿辇很快抵达山腰,朱颜才再度开口。这一次,她小心避开了所有伤痛,只轻声邀请盛崖余与赤族同住。
她解释道:
朱颜大司命居于主峰之巅,而寻常百姓只能在朝阳峰祈神。人们将心愿写入木牌,投入愿池,等待神明垂青。
朱颜可那池中已堆积了数十万愿牌,纵使等到生命尽头,也未必能等来神明的眷顾。
显然,这是朱颜为了弥补自己的失言给盛崖余的补偿。
在朱颜的软磨硬泡下,盛崖余被捎上了主峰,安排进了他们住的别院。朱颜担心盛崖余拄拐杖久了手臂挫伤,所以不知去哪借了副轮椅来给盛崖余坐,这让盛崖余很是感动。
朱颜走,我带你去找大司命。大司命是空桑最厉害的修士,绝对能帮你找到你的心上人的。
朱颜推着盛崖余出了门。
大司命尚未寻见,倒先遇上了白雪鸢与她同父异母的姐妹白雪鹭。
三个姑娘一碰面,便是一台好戏。虽都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唇枪舌剑间却已暗流涌动。她们为祭典献舞一事争执起来,白雪鹭言语机锋,白雪鸢节节败退,最终竟连舞裙都被风卷落悬崖。
这一局,白雪鹭赢得干脆利落。
“所以说,一根筋的人怎么也玩不过心机深沉的人啊。”盛崖余暗叹。
朱颜想去谷底帮白雪鸢找舞裙——这是盛崖余读到的朱颜的小心思。
小姑娘深夜独闯悬崖,说得好听是勇敢,说得难听便是找死。而她这个行动不便的人大半夜爬悬崖,说好听点叫九死一生,说难听点叫等她双手脱力之时,就是她变成肉酱之刻。
幸好这些年苦练的臂力没有白费。她咬牙支撑着向下攀爬,心中已做好最坏的打算:若真失手,便在最后一刻以意念稍作缓冲,至多落个轻伤。
然而未等她实施这险中求生的计划,身子却骤然一轻——
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