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你说的，但是我不信我自己，我不会这样做。"
离仑叹口气，将十六年间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朱厌仔细听着，越发沉默了起来。在听到离仑第一次肉体被烧而自己只眼睁睁看着时忍不住激动道："不对，这不可能！这不是我吧我不会这样的啊！"
朱厌简直要崩溃了，离仑幽幽道："何止啊，后面你还要我去死，换一个认识了不到一个月的小孩活呢。"
他这话多少带了点埋怨，朱厌抓耳挠腮，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开什么玩笑啊！"
朱厌"腾"地站了起来，烦躁地在他面前来回踱步，"然后呢？'我'还干了什么好事？"
"然后啊，我和你打了一架，你的朋友们最后拿出了我的槐树之根，我放弃了白玖的身体进入树根重新修炼……"
"你等会，有问题。"朱厌打断他，
"你没发现吗，这里处处充满了漏洞。"
"哦？"离仑挑眉，"说说看。"
"我跟你说哦，"朱厌掰着指头，"首先，我不会爱上一个十几岁的人类小姑娘，这简直是造谣，我的一世英名！"
离仑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朱厌瞪了他一眼。"还有啊，倘若我真的无意用不烬木伤你，我何不立刻拿出槐树之根，神女的永世封印对你来说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杀一人囚百年，你至多只需要囚几百年即可，我有什么立场和资格禁你永世？"
"而且八年里我从未去看过你？还骂你是败类？见不得光？什么话！岂有此理！"
离仑附和道："是啊，我也不能理解，所以我一直在试探你，可是即便我用破幻真眼去看你，去感受你，始终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一次次的接触都在告诉我，赵远舟就是你，可我不信。"
"我不信赵远舟是我认识了三万四千年的朱厌。"
朱厌沉默了一瞬，"你跟我来。"
"去哪里？"
"昆仑山，禁书室。"
幽静的昆仑山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朱厌并起双指，一团火焰在他指尖燃烧起来，他轻吹一口气，火苗飞到了离仑掌心的烛台上，微弱的烛光照亮了一片小小的角落。
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嘎﹣﹣的一声。
布满蛛网的墙壁上闪过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赵远舟……你说这是白泽神女赠与我的名字，原本属于她已逝的兄长？"
离仑点点头。
"这样啊……"朱厌摸了摸下
巴，"我在想有没有一种禁术，能通过名字进行夺舍呢？"
"世间竟能存在此等邪术？"离仑托着烛台的手抖了一瞬。
"说不好呢。"朱厌停下了脚步，有些犯难地看着偌大的禁书室，"夺舍重生……这类书放在哪里来着……哦！我记起来了，来来来跟我过来这边。"
"喏，就在这里了，不过……好像有点多哎，咱俩分头找。"
离仑俯下身子，修长的手指拂过架子上的书卷，整个架子上的书都飘浮了起来，在空中摆成一片。他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金光流转，破幻真眼一一扫过。朱厌手中翻看的动作不停，嘴也不停："这眼睛就是好用啊，我是不是应该再修炼一双。"
"也可以，一双三万年。"
朱厌认命道："那算了，我懒得炼了。"
不多时有关夺舍的书就被他们翻找了大半。
离仑眯了眯眼睛，长时间使用破幻真眼会损耗他过多的精神力，朱厌关切道："别用太久啦，你去那边歇一会吧，剩下的交给我就好。"离仑很听话地去休息了。
朱厌翻了一会，惊呼出声："找到了。"
烛光靠近，一排排晦涩难懂的文字显现出来，两人翻译了半天，七拼八凑读懂了其中的意思，大致即为：人死后魂魄会留存世间七日，若以秘法强制延迟往生之期，在三年内找到其他生灵冠以名讳，且真心认同此名，方可借肉体返灵魂，是谓夺舍重生。
"所以，赵远舟夺舍了你，在赵婉儿将名字赋予你的那一刻，你，就不是你了？"
"不完全是。如你所言，'我'的行为存在诸多不合理之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是我并没有完全被他夺舍，某些时候我的意识仍在影响着他，因此他无比割裂。"
离仑想起了他流的泪，他的悲伤不像是在作假，可他的言行又实在冷漠。
也许有那么几个瞬间，属于朱厌的意识想冲破赵远舟的束缚，去救他去安慰他三万四千年的挚友。
是他被封印、肉体被焚毁、最后强行化形昙花一现的那几个刹那，朱厌困在一方世界，眼睁睁看的他最重要的人被自己亲手推向深渊。他哭泣，他求饶，他祈祷，却依旧阻止不了故友的离去，最后的最后，他的意识也随着云光剑而消失殆尽。
真是造化弄人。所幸，所幸，此时此刻，一切都来得及。
朱厌默默把书卷起来放回原处，斟酌着开口："既然我们已经知晓了事情的真相，那此时敌在明我在暗，我有把握阻止这一切。"
离仑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就见自己的心口处亮起了一片小小的蓝光，一枚槐叶飞了出来，落在了他的掌心。离仑心下一动："是温宗瑜。"
"你说谁？温宗瑜？"
"我在当年的医馆藏了一片我的神识，若医馆出现大量妖的气息……"离仑喃喃自语："傲因……"
说不清是希望她在，还是希望她不在。
"傲因姑娘，倒是个性情中人。走吧，先去救我们的同类。"
朱厌掐了个诀，两人化作一蓝一红两道光消失在禁书室。
离仑一脚踹开医馆的大门，朱厌紧随其后，并起双指放于唇边，微微一笑："梦。"
医馆的人类立刻昏睡了过去。
离仑凭着记忆很快找到了地道入口，走过一道道曲折的路径，地牢的全貌逐渐显露出来。这一世他们来的很早，小妖们只是被抓了进来，还未受什么折磨，他们瑟瑟发抖着躲在铁笼深处，呜咽的哭声充斥着整个地牢。
离仑张开双臂，巨大的力量将所有牢笼震开，顷刻间已是满地碎铁。小妖们俱是一惊，他们感受到了两人强大澎湃的妖力，怯生生地向两人靠了过去。
朱厌道："愈。'
一道道温暖的红光包围住他们，那些稀碎的伤口瞬间愈合，小妖们的脸上露出感激和欣喜之色，一眼不眨地望着他们。
人群中，离仑注意到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傲因缩在小妖身后，偷偷看他。
离仑走过去蹲下，抬起手放在半空中，半晌，落在了她的头上。他轻轻揉了揉她凌乱的头发，扯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微笑来："要跟我回大荒吗？"
他这笑容其实有点惊悚，但傲因很高兴地应了。朱厌拿出山海寸镜，递给了傲因，"姑娘，你用这个把这里的妖带到昆仑山，我已经和英招山神传话了，他会照拂你们的。"
傲因看向离仑。
离仑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你在大荒等我，我还有些账要找抓你们来的人算一算。"
傲因放下心来，乖乖照做了。
地牢变得空荡荡了。"嘘，有人来了。"朱厌把离仑拉到一边，屏息凝神，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正向他们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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