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是青年人的

这段历史并没有记载在北疆的史书上，但却深深印在北疆人的脑海里，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他们，外界人曾对他们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这些故事，一代代口口相传，只是为了让子孙们记住，记住种族曾经的耻辱。

时间可以磨灭一切。这段历史离他们太过久远，也就没多少人愿意再次提及。因为这是他们的耻辱。没有人会愿意把自己不堪的过去呈现在别人眼前。他们只想沉浸于过去强大的美梦里，告诉自己‘我们种族才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拥有古神的庇护，我们可以不用惧怕世间任何势力’。所以沈砚池和沈书瑶这个年纪的孩子没有听过这些事情，才会对于北疆外的天空尤其向往。

大长老讲完了这段故事，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如今你们已经知晓，还要去外界吗？」

沈砚池和沈书瑶都沉默下来。

十位长老对视一眼，想着可能两人已经回心转意，笑意已经出现在眼底。

沈砚池抬起头，话语铿锵有力：「长老，我认为几百年前的厉前辈和季前辈都有错。」

这话让长老们当场愣住，反应过来后，大长老手中的茶杯被他用力摔在桌上，茶杯中的水晃荡，溢出。

大长老抬起手，一根手指指着沈砚池，气不打一处来：「你……」

你了个半天，没舍得说出一句重话，只能一甩袖子，坐了回去。

沈书瑶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左手食指上的那个戒指。

沈砚池垂着眸子，腕间一串红砂手串的吊坠自然垂下。

半晌，沈砚池和沈书瑶对视一眼，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沈书瑶垂着眼帘，和沈砚池一起，两人一撩衣摆跪了下去。

众长老听到动静侧目。

沈书瑶两人冲着十位长老磕了个头，直起身来。

沈书瑶语气淡漠：「长老，我认为几百年前南北域的人民之所以会遭到这种对待，无非就是以下两个原因。」

「第一，性子太过单纯，容易轻信他人。没有见过世间险恶，所以对每个人都抱有希望，付诸善意。而且因为生来的优势，就觉得高人一等，态度傲慢，对自己的实力自负。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再次发生，不应该是将自己封闭起来，沉浸在自己很强大的滤镜里，而是走到外界，切身体会世间人情冷暖，见证这个世界的肮脏和光明，认识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个道理。一味地封闭，反而会使得整个族群脱离时代，逐渐落后。」

沈书瑶一番话说的长老们一愣一愣的，还没反应过来意思，沈砚池又开始说第二个原因。

「第二个原因，我说出来，可能有些大逆不道，但我觉得为了邶凉族还是要说。邶凉族人民信仰古神，认为古神是造物主，古神创造了这个世界。据史书记载，我们邶凉族的祖先是古神的第十七个徒弟，也是最受宠的小师弟。古神沉睡后，十七个徒弟分别化为鲛人族，人族，魔族，仙族，妖族，风行族，龙族，凤族，白虎族，朱雀族，青鸾族，玄武族，饕餮族，混沌族，穷奇族，梼杌族，以及如今的邶凉族。」

「每个种族都有自己独特的优势，像鲛人族就是落泪成珠，风行族就是移动速度是常人的两倍到五倍。而作为最小的弟子化成的邶凉族，则是拥有了比常人快了数倍的修炼速度。在过去人们的惯常思维里，这是古神赐予弟子们的能力，因为弟子们幻化，从而流传进他的后人的血脉里。归根到底，应该感谢的是古神。」

「但是……」沈砚池停顿一下，喘了口气。一时之间连着说太多话，让他有点累。喘完了，沈砚池继续说道：「但是，每个种族获得一种优势，从而就会失去或者遭受什么来偿还。就像邶凉族，拥有比常人快几倍的修炼速度，但是却要经历五次强制沉睡，每次沉睡的危险性不断增加，大多数人都卡在了第四层沉睡，自此归西。换而言之，我们得到了修炼速度的优势，就失去了延年益寿的权利。天道是公平的，给你开了一扇门，必定要给你关上一扇窗。以此类推，我们的优势其实是我们拿命去博回来的，而不是一句简单的古神赐予。」

长老们被沈砚池一番话雷的外焦里嫩。

沈砚池扫视一圈在坐的长老们，继续说：「这便是造成几百年前邶凉族大难的第二个原因，思维僵化，不注重现实，而是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事物上。」

沈砚池见掌管邶凉族思想方面问题的八长老有些不服气，想要反驳，率先开口堵住八长老的话：「我问一个问题，你们这么相信并且信仰古神，甚至给祂修建雕像，每日受香火供奉，那么，在几百年前邶凉族遭遇大难的时候，古神为什么不出现，不来帮助祂此时有着丧命危险的，祂最忠诚的信徒？」

八长老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沈砚池说得有点累，看向沈书瑶，示意沈书瑶继续来。

沈书瑶会意，咳嗽一声，接着沈砚池的话往下说：「所以，我们应该改变我们的思维方式，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要潜心修炼，磨炼意志。这世间唯一能解救你与水火之中的，只有你自己。」

「所以，厉前辈和季前辈的说法一半对，一半错。厉前辈的想法过于极端，世上并非全是无恶不赦之人，如若滥杀无辜，那和几百年前的钱多宝有何区别？而季前辈的说法比较中肯，但她的思维就像刚才说的那样，思维僵化，所以导致如今南疆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对外封闭也不行，彻底接受外界也不是。」

沈书瑶思考了一下，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就看着十位长老：「诸位长老，我们说完了，以上就是我们对于几百年前那场邶凉族的浩劫的看法。」

十位长老面面相觑，一时都难以接受两人的话，现场一片寂静。

最终，还是大长老一锤定音。

大长老神情似乎都苍老了许多，抬手挥了挥：「行了，你们先回去待着吧。」

沈砚池两人行了一礼，就转身出了天恒阁。

等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再也看不见了，大长老才出声：「祭司大人，您对于他们的看法有什么意见？」

君顾穿着白色衣服，外套一件很薄的青色纱衣，头发用一根青色发带束缚，垂在身后。

君顾从天恒阁大殿的阴影里走出来，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君顾慢悠悠走过来，大长老起身让出主位，君顾坐在主位上，神情淡然：「早跟你们几个老古板说过了，别整天神神叨叨的，去信什么不存在的神明。哪怕神明真正存在，祂也不会看你一眼。」

几位长老面色都有些尴尬。最后，十位长老就看见君顾起身往外走，留下几句话：「放开手，让年轻人出去闯闯，没准儿就闯出了我们预料不到的天地。」

君顾人都消失没影了，十位长老回想着君顾的话，沉默不语。

八长老到底是掌管思想方面，一下子就想通了，抬手摸了摸花白胡子，感叹道：「也许真的是我们把他们管的太紧了，还是得适当放开手。毕竟……未来是青年人的，我们这群老家伙，就不要碍着他们前行的路了。」

五长老和六长老掌管教育，闻言，五长老哈哈一笑：「算了，我们终究是老了，那些所谓的经验，在这个时代未必就是对的，还是让他们自己出去闯吧，反正，闯出祸来，不还是有我们给他们兜底？」

……

这边，回到自己院子里的沈砚池抬眼，就看见了院中的桃花树，风吹过，花瓣往下落。

沈砚池抬手接住一片花瓣，突然就想起了燕婉。

半晌，沈砚池握紧手中的花瓣，低声冲着花瓣说了什么，就松开手，任由花瓣被风吹向远方。

沈砚池说了什么？

他说：「不必忧心，一切安好，好好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