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元四年正月初一,也是林茵的三岁生日。
按理来说街道上该是灯火璀璨、人潮汹涌的,但是乱世又怎会允许?
林茵被林垣抱在怀里,看着肮脏恶臭的街道,一层叠一层的血污,以及饿得只能趴伏在街边的瘦骨嶙峋的乞丐,只能给予一些无能为力的怜悯。
而他的父亲漠然地看着这一切,然后叹息:“连个卖糖葫芦的都没有。”
父女两本想着来集市看看能不能买到什么新奇玩意儿,结果街上只有一条条将要离去的人命——这在乱世中算不得稀奇。
“爹爹,放我下来。”林茵拍了拍林垣的肩,郑重地说。
林垣看看这地,又看了看粉嫩嫩的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尊重自家孩子,小心地将她放在一块比较干净的地方。
林茵站好,巍巍颤颤又豪气万丈地一跺脚,大有挥斥方遒之势。
她小手叉腰,充满激情道:“爹爹,等我拯救了苍生,就有糖葫芦啦!爹爹想要什么茵茵就杀了他们抢过来!”拯救苍生这个词还是在昨晚听到的话本里面学到的,小小的林茵认真地看着林垣,作出了此生的承诺,虽然这个承诺带着孩童的天真与残忍,但足以安慰一个受伤的疯子。
林垣抚摸着林茵的头哈哈大笑,他说:“好,爹爹等着。”
他凝望着女儿明亮的双眸,不免陷入沉思,自家女儿当然值得最好的,可是这世道——当个土匪真的够了吗?别人得知了林茵的身份又作何感受,或者说林茵是否会耻于当一山贼的女儿?
林垣肆意了太久,如今环顾周身才发现自己除了林茵一无所有。他轻叹一声,现在才开始追悔未免太晚了,再加上林茵可能也不是什么正常的小孩。
他说:“不过你若要拯救苍生就不可随意烧杀抢掠了。”
林茵歪头,疑惑地问道:“为何?随便找个名头不就可以了吗?故事里面就是这么讲呀。”
林垣楞了一下,他笑得比之前更大声了,“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哈哈哈哈。”
林茵无奈叹气,“爹爹就是太老实才会被欺负的。”她一拍胸脯,“不过不用担心,茵茵会保护爹爹的。”
林茵不在乎地上的脏污,蹦蹦跳跳地跑到林垣脚边,抓住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摇一摇,低声说:“我都没有见过爹爹的完好的脸,竟被别的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瞧去了,真该死。”
她的声音太低了,林垣没有听见。
他只是以为女儿站累了便又把她抱在怀里,还感概小孩子真是阴晴不定,前一秒兴致高涨,后一秒直接窝在怀里一动不动。
他们在街上走着,从街头走到街尾,从白天走到黑夜。可惜,他们逛到最后也没有找到一个卖糖葫芦的人。
以后的几年也没有见过,像糖葫芦这么甜蜜的东西在乱世并不是这么轻易能得到的。
有的只有与野狗抢食的人,易子而食的人,以及歌舞升平的钟鸣鼎食之家。
很难想象,天堂与地狱竟然只有一墙之隔。有的人还在为温饱而拼尽全力时,有的人吃饱了还可以一掷千金与美妾欢乐。
林茵幽幽地说:“爹爹,我不喜欢这些。”
林垣沉默,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留轻轻的一句“又有谁会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