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村子里都在传一件怪事——傻子杀人了,他拿着一把沾满血迹的刀到处跑,逢人便说“我杀人了”“我杀人了”,看他那副嬉皮笑脸的傻样子,怕是连杀人是什么都搞不清楚就在胡说。
可既然是这样,那把血迹斑斑的刀又是哪里来的呢?
“可能是刚子宰鸡了被那傻子顺走了。”一个村民满不在乎地摆手,继续往自家田里走,管他是杀人还是宰鸡,都没有自己的土地重要。
“那傻子今晚又要被打了。”一旁在树下乘凉的少年幸灾乐祸道,他最喜欢看傻子哭了,滑稽又丑陋堪比最有趣的小丑。
夏蝉也参与了这场喧嚣,知了知了吵得人心烦却没有人想要去管它。
也有村民察觉到不对劲,但最终都按捺下来静观其变,或者说是冷眼旁观。
傻子就这样捧着那把刀,在烈阳下大喊大叫锣鼓喧天累死累活地走到了警察局,好多人看见了却没有管那个傻子,他们不由避开那个晦气的存在,眼中流露出的嫌恶那么明显,心中的恶意蜿蜒成嘴角的一抹诡异的微笑。
警局离村子很远,离城市又有一段距离,远处一看就是个简陋的灰房子,很突兀地矗立在一片荒草地上。这样的环境极少有人能长期怀抱着积极乐观的心态,除了晓星这个异类。她每天都活力满满,与警局里面死气沉沉的氛围格格不入,大部分人是喜欢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女警的,但看不惯的人也不少,但她不在乎,她天生就喜欢警察这个职业,哪怕是帮卖菜的婆婆背包裹都乐在其中。
晓星很早就知道村里有个小傻子,她也多次帮他赶走了欺负的小孩,但他总是无动于衷,好像是习惯了,问他什么也不说,晓星一度以为他是个哑巴,直到今天,傻子第一次出村,头顶着太阳大汗淋漓、跌跌撞撞地走到警局,走到她面前,捧起那把刀对她说:“我杀人了。”晓星才知道原来他会说话啊。
短暂的愣神后,晓星展现出极高的专业素养,她很快将那把刀放入无菌物证袋,安抚好傻子就送到市区的法医部门检测血迹DNA和指纹,好在傻子格外安静,他把刀递到晓星面前的时候就像一个完成任务的机器人一样不动了。他和晓星见过的智力有缺陷的孩子都不一样,他很安静乖巧,不会动不动就哭闹,更多时候其实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等晓星从市区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可傻子还没有走,他无声无息都躲在一个角落,晓星甚至看到了一个过路的警察被这孩子吓了一跳,虽然没有骂他表情确实明显不快。晓星快步走上前去,发现男孩已经被打理干净了,想必她的同事带着他去清洗了一番,但是晓星有些奇怪:怎么没人带他去做笔录,实在不行也该司法精神医学鉴定才行。
正好,一个老警察端着保温杯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招呼她,他说:“晓星啊,那孩子太犟了,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谁来也带不走他,只能麻烦你带着他走一趟了。”
跑了一天的晓星虽然疲惫却没有推脱,她咧开嘴,笑着保证道:“放心吧,老杨,我和他可熟啦,保准把话都套出来!”老警察欣慰地拍拍她就下班了,想来是专门在那里等她吧,晓星心里暖暖的。
可话是这么说,晓星看着像个木头一样的男孩还是有些头疼,虽然想很快开始进程,可这会再去市区实在来不及,想到这里,晓星倒是懊恼自己事先没有想到这一点,“没事,慢慢来吧!”晓星狠狠拍了自己的双颊,重新振作起来。
“我们认识那么久了,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
“那你家人呢?那么晚了别让他们担心呀。”
“……”
“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
晓星没想到自己无往不利的亲和力居然会败在一个智力障碍的男孩上,男孩脸上总是挂着天衣无缝的乖巧笑容,看着人畜无害可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他只是挂起那张伪装的脸,笨拙地学习着人们喜欢的样子。
虽然同事们都说男孩只要她,可她倒是没有一点看出男孩哪里依赖她了,只是待在她身边不那么紧张而已,对的,男孩对陌生人抱有极高的警惕心理,晓星默默记下。
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晓星叹了一口气,男孩也熬不住了,脑袋一点一点可谓是困极了。到底是小孩子,不像自己已经养成了熬夜圣体,晓星暗笑了一下,带着男孩往值班室走,看看能不能借到一张折叠床,把今晚混过去。
没想到男孩连折叠床也不睡,和衣便缩在角落里,姿势熟练又可怜,晓星没有办法,只能给他搭了自己的外套,陪着他缩在角落里不伦不类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晓星就起来了,浑身酸痛,睡了比不睡还难受,可男孩似乎已经习惯了那么睡觉,实在叫人迷惑又心疼。
腹中传来饥饿感,晓星摸了摸男孩脑袋,便去外面买早餐了。
等她嘴里叼着个包子,悠哉游哉地往局里走时,便看到门口围了一群人,为首的男子钳着男孩就要往外拖,而男孩低着头步履蹒跚地跟着,看着半边脸不正常的红肿,想来还被打了一巴掌。
晓星急得早餐都不顾上,冲上去撕开人群,一把把男孩扯在自己身后,大喊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要非法带走嫌疑人,懂不懂这是非法的,是要进局子的!”
众人一听要进局子便退缩了,只有为首的男子还在逞强道:“我是他老子,把自家孩子带回家你也要管?”
晓星毫不退怯,盯着男人一字一句地说:“您现在已经严重干预警察执法了,在这样僵持下去,我将以妨碍公务罪逮捕您,请您想清楚,以暴力、威胁方法阻碍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依法执行公务的,将被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罚金。”男人本想嘲笑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可再往后看,警察已经站在他们身边蠢蠢欲动了。
“哼,多管闲事。”男人放了一句狠话,还是走了。晓星刚松一口气,转头便看到男孩眨巴着眼睛崇拜地看着她,像是她干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一样。
晓星摸摸男孩明显发育不良的像枯草一样头发,温柔地说:“你吓到了吧,我们先吃饭好不好?”男孩终于给予了一点反应,他点了点头,伸手紧紧拉住了晓星的衣角,晓星欣慰地又摸了一把那颗手感不太好的脑袋。
吃过饭后,考虑到男孩的特殊性,晓星犹豫了半晌还是把男孩带到了询问室开始笔录。晓星能感受都男孩已经十分配合她了,可是碍于智力缺陷,男孩并不能表述清楚,他甚至连杀人是什么都不知道!
在她不懈的努力下还是有所收获——男孩的父亲常年家暴,他的妈妈一直待在家里,他还有个妹妹可惜不见了……晓星越听越奇怪,男孩对杀人这件事完全没有印象,也不存在感情,就像完成任务一般把刀给她,于是她问:“你这把刀哪里来的?”
“妈妈。”男孩很熟练地吐出那两个字,比说任何话都要流畅,他说:“妈妈,我杀人了,妈妈说,告诉我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