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我是怎样的?
我想起那个缩在庭院假山石旁的小女孩。
渴望正大光明地活在这里……渴望堂堂正正地成为日野家的孩子。
“看见你就恶心!将司为什么还不把你赶出去?只不过是个情妇生的野种——”
“哈?你才不是我的妹妹!明明父亲大人都没给你冠上日野的姓氏。”
“滚远点。”
“真是个见不得光的孩子……”
“可怜。”“真晦气。”“麻烦。”
母亲知道她当初苦苦哀求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吗?
随着年岁的增长,越发的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成为“日野美咲”的这个事实。
父亲将我带到这里后就再也没看过我一眼,不允许我踏出这个宅邸只是任我自生自灭。到后面的时候,甚至连食物都不再送来……为了能够活下去,我开始去讨好每天经过这处别院的仆人,祈求能给予我些吃食。久而久之,他们看我这副惨样不再像以前还有些顾忌,我成了他们发泄对上面不满的对象。
有一次我被人拿残羹剩饭淋了脑袋,看着溅落在地板上的饭菜,已经饥饿的肚子发出难耐的呼喊,我流着屈辱的泪水却还是用双手去捧起大口吞咽起来。
好狼狈……可我还不想就这样死去,我想逃离这里,逃到外边去。
“你为什么躲在这里哭?”
我抬眼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一旁的男孩,是从来没有见过的面孔。
“因为太饿了。”我小心翼翼地朝他开口,“你有吃的吗?能不能给我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就好……”
眼前带着些病气的男孩摸了摸口袋,什么也没摸到后让我在这里呆着别动就跑开了。不知道他是否真的会回来,但怀着一丝的希望我还是在这里等待着。
直到浸染天空的晚霞散去,失望的我准备回到屋里时,他又带着一个小包袱出现了。他小跑到我身边,拉着我在走廊边沿坐下,然后把包袱搁在腿上解开。
我看着里面精致的点心,不敢置信地问:“这是给我的吗?”
他被我的表情逗笑了,取出一个点心递了过来,“不是你问我要的吗?当然是给你的。”
怕他反悔,我几乎是抢过那个点心就往嘴里塞,他又被这副模样吓到了,让我慢点吃,说是里面的点心都是给我带的,因为过了饭点另外让厨房做了些才花这么长时间云云。
我没有回复,只是吃着恍如隔世的美味听着他讲话。
“我叫日野鹰司,哈哈你肯定没见过我吧?我因为身体太差,在国外出生后就被奶妈带着一直没回来过。最近主治医师确定病情稳定了,父亲最这才把我接回来。”原来是我血缘关系上的哥哥。
“我叫……橘美咲。”
“我可以叫你美咲吗?也可以叫我你喜欢的称呼,我们来做朋友吧!”
别人应该都还没告诉过他我的身份。吹着庭院里的晚风,听他开始讲述起在国外时的趣事,啊……要是他永远的不会知道该多好,让这样的温暖再长久一点。他知道的话,一定会像日野家的其他人那样厌恶我吧?
自那之后,他常常在这个时间段来找我,并且每次都会带着小点心。我看着他从一开始的神采奕奕逐渐变得一天比一天失落,他的话题也从每天的趣事分享变成了吐露心中的郁结。
日野鹰司——日野家的三少爷。终于回到父母身边的他本以为会受到家人的热情欢迎,结果这段时间以来,母亲除了日常的叮嘱鲜少和他交流,父亲每日公务忙碌几乎见不到面,大哥和二姐更不用说,对他们来讲,他只是个挂着弟弟名号的陌生人。
可能大家都只是不善于表达呢?他勉强往乐观的方向想,直到偶然间听大哥跟二姐谈起关于他的事。‘原来我在他们眼中只是个多余的存在’日野鹰司不再看房间里的两人,落寞地转身离去。
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再见面时他身心上附着的憔悴感显而易见。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不忍心见他这样颓废下去,我对他说出了我的故事。
‘你看——我比你还要凄惨吧?你这又算什么呢?’我这样想着。
本以为他会嫌弃地从我身边离开或是有了对比后打起精神。结果日野鹰司虽然生了气,却破口大骂起日野家的冷漠。
“你是我的妹妹,我绝不会像他们那样放弃你!”他向我保证,“我们一起搬出去住吧,你也不喜欢这个家吧?我去请求父亲。”
离开……这个家?这是我这些年来最渴求的愿望。而日野鹰司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真的说服了日野将司,将我从这个监狱解放了出去。
坐在前往新住所的车上,我仍然感觉这一切像在梦里。直到他拉着我站在新住所的地上,告诉我,“以后这里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家了。”我才如梦初醒,用力地抱紧了这个给予了我自由的哥哥,泣不成声。
“好,卡!”
…… ……
映画的前部分拍摄结束,大家一起在片场附近的酒店餐厅里聚餐。
扮演神明的安达前辈是出了名的健谈,“美咲妹妹真的是第一次演戏吗?演得超级好的说!”说这还朝橘美咲比起大拇指。
剧组的其他人听见他这么说也纷纷提出了对这个组里年龄最小演员的表扬,美咲被大家夸得不太好意思,连道谢都说得有些口干舌燥。
“美咲可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女主演哦~”坐在桌子最前方的爱间老师开口了。大家又转头赞美起了老师,本来就有些害羞的美咲听完这句话更是气血上头。
在酒店休息了一晚后,剧组整装待发前往之前的拍摄地点,准备开启映画后半部分的拍摄。
戏中小雀迎来了她最快乐的时光,我又陷入了往昔的回忆。
我和日野鹰司一起入学了新家附近的中学,虽然已经到了上初二的年龄,这却是我第一次上学,而鹰司刚从国外回来也是第一次在国内学校上学。同学见我们两个一直都呆在一起,还打趣地问我们是什么关系。我还不太敢与别人交流,鹰司就对他们介绍我说:“美咲是我的表妹,我们两个是亲族里面相处最好的。”
我也迎来了记忆中最快乐的时光。鹰司功课很好,虽然我的知识极其匮乏,多亏他细心的教导,一切也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中学的两年时光里,他带着我跑遍了很多景点,我们会一起追番一起打游戏,一起跟着美食博主学习烹饪,把在横滨Cosmo World 的摩天轮转到顶端时拍的合照洗出来挂在了客厅……
“我大哥他出了车祸,家里让我回去一趟。美咲你就呆在家里吧,等事情一结束我就回来。”
没想到这一去,快乐的时光因此戛然而止。
日野家的大儿子没有被抢救成功,所有人只能在悲痛的情绪下筹备起葬礼的事宜。本来大哥是日野家钦定的接班人,这一去日野将司差点悲痛成疾,缓过来后找到还留在家中的日野鹰司,打算继续培养这个马上就要国中毕业的小儿子,二姐听闻此消息发了脾气还被教育了一顿。
这些都是鹰司回学校参加毕业典礼的时候告诉我的。因为成为了继任人,他要听从家里的安排去专门高校就读,其他时间也要呆在日野家慢慢接触事务。
“美咲你有什么打算吗?”他问我。
按我的成绩进入他的高校根本不可能,我想起他不在的时候在街上遇到的星探,回答他:“我想去做偶像。”我向往那种被很多人喜爱的感觉。
他表现得很惊讶,但还是肯定了我的想法。于是十五岁的我进入了事务所开始为成为偶像进行培训,而他也在为了日野家而努力着,我们两人因此分隔两地。
似乎又回到了在日野家那个庭院的时候,只不过面对面的倾诉由于距离的原因变成了线上。继任人的职责常常压得他喘不过气,大哥虽然去世了,但他的优秀还是会被父母老师拿来与自己比较,“你怎会如此愚笨!”“比起你大哥你还是差的太多。”“要是你大哥还在……唉。”类似这样的话语层出不穷。
“凭什么我处处要被那个死人压一头!在他们眼里我仅仅是个替代品罢了,要是他还活着,这些东西才不会属于我……”电话里的鹰司是我从没见过的暴躁,他仿佛变了一个人。
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带给他的痛苦要比快乐多,冒出想劝他离开那里两人一起互相扶持生活的念头却不敢开口。
那天通过电话后他很久都没有跟我联系,我看着一直显示未读的短信,还是把事务所准备在自己十六岁生日这天宣布出道的消息发给了他,过了几天消息显示已读却仍然没有回复。
把我从日野家解救出来的鹰司一直是我心中慕恋的存在,他是温柔可靠的、会指责不公的、会尊重我的选择的……至少绝对不会是这般模样。许久不见的他突然出现在我的事务所,对我提出蛮不讲理的要求,还拿着日野家的名号对事务所施压。
“鹰司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无助地朝他哭喊,他这时又会像幡然醒悟般抱着我对我道歉,一转头就又变回之前阴翳的样子。
他变得无比偏执,除了在偶像的事务上施展控制欲,在一我们认识这么久的第一次争执后,他拿起摔碎在地上的花瓶碎片,压着惊恐的我在腹部划拉出一道又一道的伤口。那是无比煎熬又剧烈的疼痛,可是每当他做完这一切又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紧紧抱住我时,我又不忍心责怪他,他乞求我原谅他不要离开,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
到底是他锁住了我还是我锁住了自己?就像是他害怕我的离开一样,我也害怕离开他,离开这个曾给我温暖的哥哥,我太贪恋那些快乐了,以至于被困在这段痛苦里整整四年。
现在我终于打算放过自己。
…………
“可是我却被你的爱和自己的懦弱束缚住了。”
橘美咲所有的情感都浓缩在这句台词里,她像小雀那样向树林的另一边跑去,放下一切的感觉令她畅快无比。
《神明即我》的映画拍摄花了两个月,上映日期定在一月中旬。剧组拍摄完准备开办庆功宴,橘美咲想起进组后一直关着的手机,正准备把它从包里翻出来就碰见了来找她的爱间老师,只好先作罢。
两人来到了酒店里的露天花园中,冬天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美咲很喜欢这种感觉。
“因为之前一直都在拍摄,所以我不允许大家讨论不相关的事情。”A也享受着这一刻的阳光,“上个月的时候,日野家因为组织邪教的原因被集体逮捕了。”
“……啊?”
“很吃惊是吧?”
橘美咲从来都没发现日野家信奉邪教的事情,毕竟后来她与那里唯一的联系就只有日野鹰司。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日野鹰司的转变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A看出了她的心思,说:“据我友人说,大概是四年前才开始的。”
“你会可怜他吗?他现在在监狱里,去探望也是可以的,看你自己的选择。”
美咲看着落在自己手掌的阳光,把手微微攥起。
“我不会去看他,这是我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