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浓稠地笼罩着穆家府邸,雕花的屋檐在月色下投下斑驳的暗影.
穆司瑶身着一身淡蓝色的罗裙,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中略显疲惫的自己,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
都已经到了晚上却始终没等到阿爹阿娘和兄长回来,她心中的不安逐渐蔓延开来,记忆中即便有应酬,有阿娘在阿爹也会尽量早些归家,可今日这般迟迟未归的情况实在少见.
穆司瑶有些不放心急忙唤来了云伯,听到穆司瑶的传唤,云伯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进房间,微微欠身,等待着她的吩咐.
穆司瑶“云伯,他们何时回来?”
边问着,边拆下头上为数不多的首饰,云伯微微皱眉,恭敬地回道.
万能配角(云伯)“夫人捎信来说老爷吃醉了酒就留宿李府,公子也去同窗好友家,今晚都先不回来了.”
穆司瑶轻轻叹了口气,手中的动作顿了顿,轻声说.
穆司瑶“怕是阿爹吃醉了,凭阿娘一人带不回来吧.”
阿爹平日里虽然酒量尚可,但若是遇到相熟的老友,难免会多饮几杯,醉了便会耍些小孩子脾气,母亲一个人应付起来,怕是要费些周折.
想到这里,穆司瑶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掀起窗帘的一角,望向漆黑的夜空,轻叹一口气.
她已离京多年,对朝中的势力也不甚了解更何况京城还有锦衣卫,她的人行动一直都有限制,生怕一个不注意便被发现.
穆司瑶“云伯,时辰不早了先去睡吧.”
穆司瑶转过身,对着云伯吩咐道,云伯微微点头,应了一声“是”便转身回了房间.
云伯离开后,穆司瑶又重新坐回了梳妆台前,开始梳理自己的长发,她的动作轻柔而缓慢,仿佛这样就能抚平心中的思虑.
可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远,想起了小时候每当父亲或兄长外出归来,她总是会满心欢喜地跑到门口迎接,然后拉着他们的手,听他们讲述外面的趣事.
如今,自己已经长大,不能再像儿时那般任性和依赖,但对家人的牵挂却丝毫未减.
担心阿娘的身体,总为家中操劳都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担心父亲在朝中是否会树敌不少,也担心兄长在外面是否一切安好,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穆司瑶心中还藏着一个秘密,一个不能让家人知道的秘密,她暗中参与了一个巨大的棋局,这局若是成,将会改变许许多多女子的命运.
在这个时代,女子地位低下受着各种束缚和压迫,这些年她见过太多女子的悲惨遭遇,她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婚姻大事,无法去追求自己的想要的东西,只能在无奈和痛苦中度过一生.
穆司瑶不甘心,她想要改变这一切,哪怕付出一切代价……
而当晚,陆绎便收到消息,明早典当行会拍卖穆老所制的箜篌,那箜篌不仅是穆老的心血之作,对陆绎来说意义非凡.
第二日一早,陆绎便匆匆出门,脸上带着一贯的冷峻,步伐坚定地朝着典当行走去,快到典当行的时候,他的目光习惯性地看向一处未关紧院门的宅子。那宅子虽破旧,却隐隐透着生机.
透过半开的院门里面有老弱病残的妇人与老者,还有衣衫褴褛却嬉笑打闹的孩童,他们都是因为灾祸而流离失所的百姓.
在半月前百姓大量聚集到了京城,锦衣卫的探子曾来报,在城西一处破旧的宅子被翻新,有一位姑娘带着这些百姓来到此处,而后给予他们庇护.
陆绎的目光落在宅子的牌匾上“望崖月”近两年来,在京城许多地方总能看到它的招牌出现,且涉及各个行当,酒楼、布庄、医馆……可他一直未能探清这背后的主人究竟是谁.
穆司瑶“孩子们,慢些跑.”
从房间内传出一阵温良如水的声音,陆绎循声望去,远瞧着是一位身着白衣、带着面纱的女子从里面走出.
陆绎的目光在那一瞬间,不由自主地被深深吸引,在那棵盛开的海棠树下,女子静静地站在那里.
随后又返回屋中拿了些吃食,将手中拿着些许吃食,温柔地分发给围绕在她身旁的孩童们.
穆司瑶“孩子们,先来吃点东西.”
她的声音婉转动听,如同黄莺出谷,在这小小的院子里回荡着.
看着眼前这一幕,陆绎心中泛起一阵涟漪,从女子的举止神态和周身散发的气质来看,她无疑是一个善良的大家闺秀.
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个念头:若这世道人人都怀有这般善意,那他们锦衣卫所肩负的沉重担子便会少上许多,太平盛世的景象百姓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才是他一直以来最想守护的东西啊.
陆绎嘴角微微上扬,面带笑意地看了一会儿,直到看时辰差不多了,他才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去,朝着典当行的方向走去.
当陆绎来到典当行时,却好巧不巧地遇上了自己的老冤家,那老冤家正站在楼上,叉着腰,脸上挂着看戏的笑容,陆绎皱了皱眉头,心中涌起一丝不悦,但他并未理会,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便朝着典当行内走去.
楼上的袁今夏突然眼前一亮,她看到门口走进一男一女,其中的女子虽然戴着面纱,但那身形和衣着分明很像是一个大家闺秀,同行的男子衣着华贵,面料上乘,一看便是出身不凡,只是看他的面容,有些许虚弱,然而即便如此,那精致的五官依然掩盖不住他的俊美.
一旁的杨岳见袁今夏看得入神,口水都快要流一地了,无奈地轻轻拍了拍她,袁今夏这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
穆司瑶跟着兄长来到最前面的两把椅子前落座,兄长让她坐在里侧,自己则坐在外侧,而这外侧的位置,正好就在陆绎的旁边,穆司瑶微微颔首,轻声道谢,便安静地坐了下来.
刚一落坐,典当行的掌柜便满脸堆笑地走上前来,他轻轻揭开盖在箜篌上的红布,高声说道:“成化年间,穆老亲手斩制的箜篌,取名琳琅,我想在座的各位都知道穆老闻名天下的《桃夭》曲谱只亲传弟子,如今已近失传,可是这弹出《桃夭》的琳琅确属琴且贵号今天拍卖的这架箜篌正是当年穆老制作琳琅时剩余的残料所制,因此这架箜篌起价五百两银子.”
此价一出,整个典当行内顿时议论纷纷,有的买家面露难色,觉得这价格过高;有的则摩拳擦掌,似乎对这箜篌志在必得.
穆司瑶眉头轻挑,看向身侧的兄长,轻声问道.
穆司瑶“阿兄,可喜欢这箜篌?”
穆司谚抬手用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宠溺地笑道.
穆司谚“这是师父的箜篌,我自然是喜欢的.”
此话被一旁的陆绎听到,他的目光瞬间瞥向两人,心中暗自思忖:师父?原来那个男子是穆老的徒弟?不过穆老什么时候收了这么年轻的徒弟,外界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再看这女子,她的装扮正是刚才在望崖月瞧见的那位姑娘,看她兄长的样子,应当是富贵之人,可这妹妹为何穿着如此素雅呢?
陆绎心中充满了疑惑,目光在穆司瑶和穆司谚身上来回打量着.
袁今夏“边角料做的东西也值五百两,哪个冤大头会上这个当.”
袁今夏前脚话音刚落,周围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附和声,这嘈杂的声音很快就被两个男子低沉有力的声音给压了下去.
两方同时出价:“五百两黄金!”这掷地有声的话语一出,整个典当行瞬间寂静无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两个出价的人,陆绎与穆司谚很是默契地侧头看向彼此,眼神在空中交汇了一瞬,又迅速移开,各自带着心思.
楼上的袁今夏震惊不已,嘴巴张得老大,心里暗自想着:真是钱多没地方花,她身旁的杨岳也是一脸惊讶,没想到这箜篌的竞拍会如此激烈.
掌柜的听到这两个高价,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抉择,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就在这时,穆司谚再次开口,语气坚定地说.
穆司谚“六百两黄金.”
一旁的穆司瑶则不说话,饶有兴致地撑起下巴,像在看一场精彩的热闹.
六百两黄金一出,陆绎沉默了,既然这人是穆老的弟子,那把这箜篌让给他又有何妨,于是,他没有再出价.
按照规矩,三次叫价没人响应,掌柜便要一锤定音。可就在下一秒,门口却传来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二百两.”
这个叫价让袁今夏一愣,她心中疑惑,叫价应当是往上报的,怎么又给叫了回去呢?
掌柜看到此人,连忙上前,脸上堆满了笑容,一旁的买客们也纷纷随之作揖,态度恭敬.
穆司瑶看着买客们对这人毕恭毕敬的样子,心中不禁好奇,到底是谁能让他们如此呢?
侧头瞧去,只见这人身上穿的料子是京城的云霞阁特供的,那是达官贵人都喜爱的上等布料,此人身上还有一丝隐隐约约的檀香,她曾听闻严阁老之子严世蕃倒是颇为喜爱这种味道.
严世蕃“我出二百两白银,竞拍这架箜篌.”
严世蕃懒懒散散地坐下后,却以低价来拍卖,他看向坐在一旁纹丝不动的陆绎,佯装问候.
严世蕃“陆经历,穆公子,怎么你俩也在这儿?”
陆绎先是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个病弱模样的男子竟是穆尚书之子,不过也是穆公子平常不出门,锦衣卫们也没见过.
随后,他收起目光看向一旁的女子,心想既然穆司谚都来了,想必那位坐在一旁的便是那位穆姑娘了.
明眼人都知道,陆严两家素来不和,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早已波涛汹涌,而严穆两家在朝中也没有多少来往,只是偶尔碰见了,虚与委蛇几句罢了.
两人同时起身,向严世蕃行礼,恭敬地一声:“严大人.”
严世蕃“怎么,二位也对我刚刚竞拍到的这架箜篌感兴趣?”
严世蕃似笑非笑地问道,两人不语,只是侧眸看向他处,彼此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严世蕃“说话呀,陆经历,若是喜欢就当做是给你的新婚贺礼,穆公子嘛,我这里有上好的文墨,届时派人送于你.”
严世蕃故意说出婚事,以此来恶心两家,皇上对于这桩婚事倒是满意得很,陆廷对这桩婚事也算是看好,不过穆墨两家态度尚且不明,穆家姑娘的意思并不知,但陆绎不想娶的心思却是显而易见.
穆司谚神色平静,说道.
穆司谚“严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这圣旨并未宣,这桩婚事就还做不得数.”
陆绎“君子从来不夺人所好,素闻严大人一向有搜集古玩的爱好知音难觅呀,相信严大人定然不会让它明珠蒙尘.”
陆绎与穆司谚两人你一唱我一合,配合得甚为默契,而且两人也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穆司瑶的名字.
严世蕃“既然如此,那严某便不再相让了,若是二位以后想听琴音或者想打捶丸,我严府随时欢迎.”
严世蕃得意地说道.
一旁掌柜看事情有了定数,赶忙再一次佯装敲锣定价,最终这架箜篌的归属给了严世蕃,众人纷纷恭贺.
好一出强买强卖的戏码,穆司瑶在一旁默默看戏,这陆严两家已经到了如此水火不容的地步,想来皇帝也是心知肚明,不知皇帝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去看这一切呢?
袁今夏在楼上看得一清二楚,严世蕃一来在场众人皆行礼,就连陆绎和那位穆公子都不例外,可那小娘子却动也不动地坐着,莫非也是在看两家之争?
不过,这小娘子到底是什么来头,陆绎和穆公子都得行礼拜见,而她却全然不顾,反倒自顾自地看好戏,袁今夏心中充满了疑惑.
正想着,突然与楼下的陆绎对上目光,袁今夏和一起的杨岳赶忙转过身,假装看不见他.
穆司谚“陆大人,既如此,我带舍妹便先行一步了.”
穆司谚对陆绎行礼后,拉起穆司瑶便走,并没让穆司瑶去拜见陆绎,很明显,这桩婚事不满的不只是陆绎,还有这个新娘子的兄长.
瞧着两人的背影,陆绎心中暗自思忖,原来那个善良的姑娘是穆家小姐,还真是跟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离开典当行后,穆司瑶回想起刚才的情形,稍加思索,装出一副很无辜的模样.
穆司瑶“阿兄,刚才那位便是陆伯伯之子,看着也不过如此嘛,还没有阿兄俊朗.”
穆司谚“你呀,陆绎于你而言并不是一个好去处,这桩婚事我会再找爹娘相商,只要未下旨,此事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穆司谚看着妹妹,眼神中满是疼爱与担忧,陆绎什么样,京城谁人不知,他又怎忍心将捧在手心的妹妹嫁给如此之人.
穆司瑶“阿兄,你待我真好.”
穆司瑶挽住兄长的胳膊,轻轻晃动手臂,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穆司谚“你是我妹妹,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穆司谚握住妹妹放在胳膊上的手,心中满是无奈,明明她该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可惜生在了世家,一切便由不得自己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