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运动量突然变大,只是趴在桌子上,就快要慢慢睡着了,脸深深的埋在校服里,破旧的课本在前面砌成小墙,按动的黑笔快要掉在地上,又被细长的手指拨了回来。
陈贱心里念着林缘的名字,他依稀记得当时在那个领养家庭住的时候,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心里十分烦闷,本就被压的喘不过气的高中生活,又要研究两个事。第一个是小夏为什么会“复活”,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形态出现在他身边,第二个是这个林缘。
他的确是发火烧了那栋房子,但他已经有了不在场证明,那火是他外出买东西之后才开始烧的,那个林缘怎么会知道是他放的火。
那堪称壮烈的场面,能让躲在远处的陈贱记一辈子,他恨自己为什么不胆子更大一点,再近距离围观一下。大火吞噬着那个囚笼,火势越来越大,天空有些暗,衬的火光更是绚烂,崩出来的火星像是烟火大会里,在天上炸开的烟花。
那是多么温暖的时刻啊。
消防员的到来然后大火熄灭了,陈贱装作慌忙赶来的样子,脸上是一副失去家庭、养父母的可怜小孩模样,眼泪从眼眶中流出,打湿长长的睫毛。没人会注意到这个小男孩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情感,好像是兴奋又好像是害怕,但用一个字来总结,就是恨。
点点火光覆盖的眼睛里,有着不易察觉的兴奋与癫狂,禁锢自己数年的牢笼被大火吞噬,陈贱实在太兴奋了,那是藏不住的。
这样一想,自己当时装的都可以拿影帝奖了,不可能人被发现的,陈贱心里这样想着,但还是有些担心,虽然他不是很想活,但也不想进局子,索性直接装作精神大条的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直到放学时的铃声响起,陈贱才悠悠转醒,他做了一个又黑又长的梦。
梦里是一片黑暗,因为是第一视角,陈贱看不到自己的脸,只是向一条白光不断奔跑,直到看清了那个人影,是小夏。
小夏身上冒着白光,看不清表情,只是过来摸了摸头、抱了抱,就转身向一个竖着的,冒着白光的裂缝里走。
陈贱一直往前跑,但像是在跑步机上一样,周围的环境随然都是黑的,但大脑告诉他这就是在原地跑。跑的精疲力尽,但怎么也赶不上,只能看着小夏走进裂缝,裂缝慢慢合起来,白光也渐渐消失,最后剩下一片黑暗。
陈贱醒来后,对这段梦可以说忘的比记的的多,大致都忘了,只记得有一堆白光忽闪忽闪的。这也许是健忘对他带来的唯一好处,只要不是特别大的创伤,只要一天左右就可以忘干净,不在光滑的大脑上留下一丝痕迹。
都放学了,陈贱就磨磨唧唧的滚回寝室,推开门就看见小夏“坐”在床边的板凳上,不知道在看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地板。
转身把门关上,老旧的宿舍门的门把手有点掉漆,开合页主要一动就会发出声音。板凳上的人听见关门声就抬起头,迈着不存在的脚往门口走去。
陈贱虽然已经知道那不是什么厉鬼,但心里还是慌了一下。没人会能几天的时间就接受一个鬼会待在自己的寝室里,即使是最好的挚友。
小夏站在宿舍门旁边,做着迎宾的姿势对着屋内:“欢迎陈公子宿舍一晚游~”陈贱对此满脸嫌弃,对着那人的额头弹了个不疼的脑瓜崩,说:“做鬼正常点。”
实在卑微的小夏装作被打得很痛,两只手捂着额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演的差不多了,微微蹲着弯腰的人站直了,身高差了整整一头。
被俯视的陈贱非常不服气,皱着眉头问:“你一个鬼长那么高干嘛?”
“长得高咋了吧,你嫉妒我啊。”
被身高侮辱了的人十分不服气,只好踮起脚,让两人的身高平行,然后怼着人脸说:“谁嫉妒了。”扔下装书的袋子,瘫倒在床上,“你就算长得再帅,也没有小姑娘要,也就我要你了。”
小夏撅着嘴,装着讨好的样子,犯贱的说:“好啊,那既然只有你要我,那我就跟了你呗。”
“恶心。”
被骂爽了的人坐在椅子上,表情不像刚才那么欠打了,但还是笑眯眯的。
陈贱从床上爬起来,细长的手指摆弄着一撮较长的头发,发尾翘起来,盘腿坐在床上,表情正经的问:“你到底是怎么变成鬼的?”
小夏的表情好像有一瞬间愣住了,但还是马上回复自然:“你就那么想知道吗?”陈贱点点头:“嗯,挺想的。”
那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眼睛里好像有些担忧。
“我说了你不会跑了吧?”坐在椅子上的人问。“绝对不会。”
小夏的嘴巴张张合合,最后说:“我其实从死后,一直都是鬼。”
听到这句话的人愣住了,他明明记得自己从小夏溺死,到见到这个形态的他,中间从来没有看到过鬼,更别说小夏的这个样子。
说话的人好像知道陈贱想问什么,补充道:“我只是刚变成鬼因为阳气不足,所以没有能被人看到的实体而已。”
“那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有阳气?”
“对。”
“你哪来的阳气?”陈贱有点懵了,这种设定,他只在修仙什么的小说里看到过,从没想过真的有鬼可以吸人阳气 。
“我可以吸任何人的阳气,”小夏低着头,眼里好像一滩黑色的死水,“包括打你的那帮人的阳气,我都可以吸。”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用这个形态让任何你讨厌的人去死,或者生不如死。”
这话听得陈贱后背发凉,身上出了不少冷汗,他没想过是这个回答,这和他在福利院认识的小男孩好像不一样了。亦或者说,他从来没有认真了解过小夏。
在他的印象中,小夏一直是个很温柔、阳光的男孩子,应该会是日漫中打倒boss的小太阳主角。
不过这个回答虽然出奇,但好像也正常,因为霸凌死掉的冤魂,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帮助别人,倒也是挺正派的样子。就是这话说出来实在有点恐怖。
“你这样是为了什么啊?”
“为了你,可以吗?”
“哈?”坐在床上的人发出声音很大的疑问,为了他?杀人?
小夏的眼睛里眼瞳部分接近纯黑,就这样抬头,不眨眼的盯着人说:“对,为了你不再受欺负,为了你不再对下课铃有应激反应,为了你能活下去,可以吗?”
没有实体的手浮在人脸颊上,陈贱不知什么时候哭了,目光呆呆的,只是眼泪往外涌。这是他不知道多久没听见有人对他说安慰的话了,“活下去”这三个字让他大脑宕机。半边的脸颊有点冰又有点麻麻的,明知是擦去不了眼泪的,但还是用半透明手背抹着脸上的眼泪。
“好……”陈贱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