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里的血腥气混着参汤的甜香,在鎏金铜炉里燃着的艾叶香里翻涌。
明窈攥着锦被的指节泛白,额前碎发早被冷汗浸透,黏在苍白得像纸的脸上。
她疼得发颤,喉间溢出细碎的呜咽,偏过头时,撞进玄烨盛满焦灼的眼眸里。
“别怕,朕在。”玄烨按着她汗湿的手背,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龙袍下摆沾了些狼狈的褶皱,他却顾不上拂,只一遍遍地低声哄着,“太医说就快了,再撑一撑,嗯?”
他声音放得极柔,带着平日里训斥朝臣时绝不会有的耐心,指腹摩挲着她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旁边侍立的太医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谁不知道这位帝王最是……
今儿却守了整整一夜,龙靴踏在沾了血水的毡毯上,半分嫌恶都没有。
稳婆们跪在角落里,手里的帕子绞得不成样子。
方才明窈疼得厉害,差点抓翻了催产的药碗,还是康熙伸手按住了她,那眼神虽急,却没半分怪罪,只对稳婆道:“仔细着些,别让皇后伤着自己。”
这一声,倒比任何斥责都让人心头发紧。
几个有经验的稳婆交换着眼色,手下的动作更轻了,连说话都改成了气音。
“万岁爷,让臣再诊诊脉。”老太医颤巍巍上前,刚搭上明窈的腕子,就被玄烨一记眼风扫过来。
“怎么样?”他声音发紧,“皇后是不是……”
“娘娘脉象虽虚,却还算稳。”
老太医忙回话,指尖不敢有丝毫偏差,“只是气力耗得太狠,得赶紧进些参汤补着。”
玄烨这才松了口气,扬声吩咐在外头守着的李德全:“把方才备好的老山参拿来,让小厨房用文火炖着,切记别太烫。”
梁九功应声退下,产房里又只剩下明窈压抑的痛呼和玄烨的低语。
他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法子,竟开始给她讲起南巡时见过的趣闻,说江南的藕粉如何细腻。
说西湖的画舫如何精致,那些温软的字句混着他的气息,一点点熨帖着明窈紧绷的神经。
天快亮时,东方泛起鱼肚白,产房里的哭声陡然拔高。
明窈猛地攥紧玄烨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他肉里,他却浑然不觉,只俯身贴着她的耳边:“朕在呢,明窈,看着朕。”
他眼里的红血丝比她的还重,却亮得惊人,像黑夜里的星子,稳稳地托着她最后的力气。
“哇——”
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黎明,像道惊雷炸在产房里。
稳婆抱着浑身通红的婴孩,手都在抖:“生了!是位小阿哥!哭声这么亮,将来定是有福气的!”
玄烨僵了一瞬,猛地回头看向那团小小的襁褓,又转回来望明窈。
她已经脱了力,眼皮沉沉地阖着,唇边却带着一丝微弱的笑意。他伸手抚上她汗湿的额,指尖竟有些发颤。
“快抱来给朕看看。”他声音沙哑得厉害。
稳婆忙把孩子裹好递过来。
小家伙闭着眼,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哭声却半点不含糊,震得人耳膜发疼。
玄烨笨拙地托着他,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软。
“就叫承祜吧。”他低声道,像是在对孩子说,又像是在对明窈保证,“承天之祜,平安顺遂。”
屋外的天色渐渐亮透,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出景仁宫。
赫舍里府的马车在宫墙外缓缓停住,索尼的嫡孙明瑞掀帘时,指尖冻得发红。“生了?”
他问守在宫门口的家人,听到“小阿哥”三个字,脸色沉了沉,“知道了,回府。”
钮祜禄府里,遏必隆的福晋正对着菩萨像焚香,闻言手里的念珠断了线,滚落一地。
“是个小子……”她喃喃道,眼底闪过一丝晦暗,“看来,咱们得早作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