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雪情笺

第10章：再遇波折

案件的线索如蛛丝般逐渐收拢，就在真相即将浮出水面的当口，江州城的平静被一夜之间贴满的告示撕得粉碎。

寅时三刻，启明星还悬在天际，巡城的老仆就发现了不对劲。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上，从主道到小巷，告示像不要钱似的，被人用米糊牢牢粘在墙根、门楣。天蒙蒙亮时，早起卖菜的阿婆惊呼声，彻底掀开了这场风波的帷幕。告示上，江雪笺的名字被写得格外扎眼，白纸黑字指控她与盐商暗中勾结，妄图以医术为幌子，阻碍查案进程。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街头巷尾。卯时的茶楼里，往日里慢悠悠啜茶听书的老客们，今日全都挤在一处，茶盏搁在桌上都顾不上端。“我说镇北王妃怎么总往城外跑，敢情是和盐商私会！” “前些日子她给咱邻里施药，怕不是在收买人心！” 议论声像涨潮的水，一波盖过一波。有人摇头叹息，回忆着江雪笺冒雨为难产妇人接生的善举；有人愤慨指责，把谣言里的细节添油加醋说得活灵活现。往日里，江雪笺帮衬邻里、义诊施药的桩桩好事，就这么被一张告示轻易抹杀。谣言如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染黑了众人对她的信任，就连巷口卖花的小丫头，再见到江雪笺时，都怯生生把花藏到身后。

萧烬霄听闻消息时，正与下属在议事厅研讨案件新线索。案几上，堆叠的卷宗里还夹着江雪笺前日送来的验尸笔记，墨香未散，变故却突如其来。当暗卫叩响厅门，禀明街头告示之事，他手中的狼毫笔 “啪嗒” 重重落在案头，溅出几点墨渍。心乱如麻的他猛地站起，腰间玉佩相撞发出清脆声响，震得烛火都晃了晃。他大步上前，从暗卫手中扯过告示，纸张边缘刮得掌心生疼，却顾不上这些，脚步匆匆，面色凝重得仿佛罩了层寒霜，径直迈进江雪笺的住处。

推开门时，晨光刚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映出细碎光影。江雪笺正对着铜镜梳妆，乌发如云倾泻在肩头，眉眼沉静得像浸在溪水里的玉石。可瞧见萧烬霄进来的瞬间，那眸中闪过的惊惶，像夜空中稍纵即逝的流星，还是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他将告示轻轻放在桌上，纸张与桌面相触的轻响，在静谧的房间里却似重锤落下。萧烬霄开口时，声音虽尽力克制，却仍带着几分压抑的质问：“雪笺，此事关乎重大，你给我一个说法。”

江雪笺抬眸，目光落在那满纸污蔑之词上，眸光瞬间黯淡下去，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颤抖的肩头，缓缓说道：“萧烬霄，在你心里，我就这般不堪，连半分信任都不配得？这些日子同查案件、共渡险难的相伴，你竟因一张不知真假的告示，就轻易质疑我？” 话语出口，她自己都惊觉，声音里藏着难以抑制的委屈与失望，尾音发颤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萧烬霄眉头微蹙，额间青筋都隐隐跳动，眼中满是纠结：“雪笺，如今证据摆在眼前，叫本王如何能不多想？江家…… 江家此前与盐商那些错综复杂的旧账，实在让人难以全然信任。” 他并非刻意要伤她，可过往江家因盐运积攒的恩怨，像一根生锈的刺，深深扎在心底。面对这看似确凿的告示，理智说要查证，情感却被谣言搅得混乱，让他难以即刻选择相信眼前人。

江雪笺听着，心中一阵刺痛，眼眶瞬间微微泛红，却倔强地仰起头，不让泪水落下：“原来，在你心底，始终对我、对江家存着猜忌。也罢，你既已认定我有罪，多说无益。” 这些日子，她以为两人之间那些破案时的微妙默契、养伤时的无声陪伴，还有烛光下偶尔交汇的眼神，是悄然生长的情愫，能成为彼此信任的基石。可此刻才发现，在谣言的狂风面前，这些美好竟如此不堪一击，像纸糊的灯笼，一戳就破。

言罢，她转身，莲步轻移，步伐看似从容，裙裾却在发抖，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自己破碎的心上。留给萧烬霄的，是一个落寞而坚定的背影，发间银簪的流苏轻轻晃着，晃得他心都跟着乱了。萧烬霄望着那背影，心中骤然一空，想要伸手挽留，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仿佛连带着那些温暖的过往，都被一同关在了门外。

待江雪笺身影彻底消失，他才如梦初醒般要追出去，可刚迈出两步，又猛地顿住。他盯着桌上告示，指节捏得泛白，骨节都要陷入掌心。脑海里回放着与江雪笺相处的点滴 —— 她为查案不顾危险，扮作医女混进盐商别院，回来时身上带着擦伤，却还笑着说 “线索到手”；养伤时，她趴在案前翻看医书，阳光落在睫毛上，像给眼睛镀了层金；还有那次月下，她小心翼翼为他包扎伤口，指尖碰到他手背时，慌乱缩回的模样…… 这些真实的片段，鲜活到能触碰到温度，怎么会是一个与盐商勾结、居心叵测之人能有的模样？

萧烬霄狠狠捶了下桌子，桌上茶具震颤，滚烫的茶水溅在手上，他却浑然不觉。他深知自己犯了错，在谣言面前，没能坚守住对她的信任，让她独自去承受这锥心的委屈。可如今，要如何才能挽回？要怎样，才能重新焐热她被寒了的心？

而另一边，江雪笺回到自己暂居的小院。院角的海棠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在风里轻轻晃，像她此刻摇摇欲坠的心情。她倚在门边，望着满院繁花，泪水终于无声滑落，顺着脸颊砸在青石板上。可不过片刻，她便抬手狠狠擦去泪水，眼中重新燃起坚定 —— 她不会被谣言打倒，更要查清幕后黑手，还自己清白，还案件一个真相，也让那些轻信谣言的人，看看他们冤枉的姑娘，究竟是怎样的人。

当晚，月上柳梢，江雪笺趁着夜色，悄然出门。她身着黑衣，蒙了面，像一抹幽灵穿梭在江州城的小巷。根据这些天查案的线索，她怀疑告示之事与城西盐商余孽有关。那些被朝廷打压后逃窜的余党，定是想借谣言扳倒她，阻碍查案。她摸黑出了城，直奔城郊一处废弃仓库，那里曾是盐商囤货的旧地，说不定藏着关键证据。

仓库里，弥漫着腐朽的霉味，混杂着陈年盐巴的咸涩。月光从破损的屋顶漏下，照出地上杂乱的盐袋，有的已经腐烂，淌出黑褐色的汁水。江雪笺刚靠近仓库后窗，就听到隐隐约约的交谈声：“那江雪笺当真会被扳倒？这告示能起多大用？” 一个粗哑的声音冷哼：“哼，一张告示还不够，后续咱们还有更狠的…… 等把她名声搞臭，看她怎么查案！” 声音里的恶意，像淬了毒的箭，让江雪笺攥紧了拳头，指节都泛白。

她刚要绕到前门进一步探查，脚下却不小心踩到一块碎石，“咔嚓” 声响在寂静夜里格外刺耳，瞬间惊动了里面的人。“谁！”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逼近，江雪笺转身欲逃，却被几个大汉堵住去路。为首的汉子满脸横肉，刀疤从眼角斜到嘴角，阴恻恻笑道：“竟敢偷听，小娘子，那就别想活着出去！” 说着，几人便围上来，手中短棍明晃晃地亮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熟悉的身影如疾风般掠过，长剑出鞘，寒光闪烁，转眼间便将几个大汉逼退。萧烬霄护在江雪笺身前，怒目而视，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尔等宵小，竟敢伤人！” 那些人见是萧烬霄，知道碰上硬茬，狼狈逃窜，转眼没了踪影。

江雪笺望着萧烬霄，心中百味杂陈，像打翻了五味瓶。萧烬霄愧疚开口：“雪笺，是我错信谣言，让你陷入危险，往后…… 往后我定护你周全，查清真凶，绝不让你再受这般委屈。”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指甲都掐进掌心，满心都是懊悔。

江雪笺别过脸，声音清冷得像冬夜的霜：“萧王爷，我不需要你的愧疚施舍，只盼查清真相时，你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别再让无辜之人蒙冤。” 可她微微颤抖的指尖，却出卖了内心的波澜 —— 她何尝不希望，眼前之人，真能与她并肩，像从前那样，一个查案一个施医，驱散这漫天谣言与阴霾，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也让她的心，能重新暖起来……

萧烬霄望着她清冷的侧脸，知道此刻说再多都无用，唯有查清真相，还她清白，才能弥补过错。他默默跟在江雪笺身后，陪她回到小院。一路上，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被命运纠缠的线，剪不断，理还乱。

回到小院，江雪笺进了屋，却没急着关门。萧烬霄站在月下，望着窗棂透出的昏黄灯光，心中满是纠结与悔恨。他想起从前，两人一同查案时，她的聪慧、勇敢，还有偶尔流露的小女儿情态，那些时光，明明珍贵得像藏在锦囊里的珍珠，可自己却因谣言，亲手把它摔碎。

屋内，江雪笺坐在案前，望着烛火发呆。烛影摇曳中，她想起初见萧烬霄时，他冷凝的眉眼，想起后来破案时，他不经意流露出的关心，想起月下那次未说出口的情愫…… 这些回忆，像细密的针，一下下扎在心上。她何尝不明白，萧烬霄的怀疑，有江家旧案的影子，可明白归明白，委屈却像潮水，退了又涨。

夜渐亮，萧烬霄仍守在院外，像一尊固执的石像。他知道，此刻的陪伴，是无声的忏悔，也是他重新赢得信任的开始。

次日，天亮，萧烬霄便进宫面圣，请求彻查告示之事。朝堂上，他言辞恳切，力陈江雪笺查案之功，恳请陛下给她洗刷冤屈的机会。陛下念及萧烬霄往日功劳，又深知案件复杂，便下了口谕，命大理寺协同萧烬霄，一同追查谣言背后的黑手。

与此同时，江雪笺也没闲着。她乔装成药农，去了城西郊外的庄子。那里曾是盐商的产业，虽已被查封，却仍有不少线索可挖。她在庄子里转悠，假装采摘草药，实则留意着异常动静。果然，在一处废弃的柴房里，她发现了残留的告示印版，还有没来得及销毁的文书，上面隐隐提到 “借江氏之名，乱查案之序” 的字样。

拿到证据的江雪笺，直奔大理寺。路上，她碰到了同样查案回来的萧烬霄。两人对视一眼，江雪笺别过脸，把证据递过去：“这是城西查到的，该能证明些什么。” 萧烬霄接过，指尖碰到她的手，烫得像火。他低声道：“雪笺，谢谢你，也…… 对不起。” 江雪笺没答话，径直进了大理寺的门。

大理寺卿是个明事理的老臣，看过证据后，当即下令彻查盐商余孽。一时间，江州城风云再起，官兵四处搜捕涉案之人，谣言的幕后黑手渐渐浮出水面 —— 竟是已故盐商的远房侄子，为报家族被查之仇，买通市井无赖，炮制了这场谣言。

真相大白那天，江州城的阳光格外透亮。告示被一张张撕下，换上了澄清的文书。百姓们又聚在茶楼酒肆，议论的却是江雪笺如何智破谣言，协助官府缉拿真凶。“我说江姑娘不是那样的人！” “往后啊，谁再乱传谣言，咱可不依！” 声音里，满是愧疚与懊悔。

江雪笺站在街头，望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萧烬霄走到她身旁，轻声道：“雪笺，往后…… 我定不负信任，与你并肩。” 江雪笺抬眸，望着他真诚的眼，许久，轻轻点了点头。

这场波折，像一场暴风雨，虽打湿了两人的心，却也让他们明白，信任虽脆弱，却也能在风雨后，长得更加坚韧。往后的查案之路，或许仍有荆棘，但只要两人并肩，谣言与阴霾，终会被一一驱散，真相与阳光，也定会照进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