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

妻子

微弱的晨光，透过厚重的落地帘，泛着淡淡的黄光，形成一道金墙，火车的轰鸣声，响彻在整个甫阳街，屋内的白炽灯亮了一宿，我抬起手摸索起昨晚被我即兴而扔的眼睛镜，我坐起床，低眉顺眼的望去，是满地的手稿，浓重的墨色时不时穿梭于白纸之间，形成了敛艳的中国山水画。我蹲下身，整理着一张又一张微湿的手稿，上面散发着淡淡的酒香，唰的一下我拉开了窗帘，床上的猫弓着身子跳下了床，打翻了墨盒，我扶额叹息却不感到厌烦，因为今天我又有了大把的时间去整理好一切的爱恨情仇，昨晚下起了小雨，打湿了我种在墙角的艳梅，它像是春天的产物，更像是泪，浑身透着晶莹的露珠，轻轻敲打，似乎能听见水的悲嚎，落在地上，似乎成了一个带满坑的水洼，等月亮出来，它变成了宇宙。

花纹壁砖上留着水渍，是洗不清的污秽，我戴上了手套，清洗着一面又一面的墙，直到能映出我的脸以及眼角的泪。我的猫用它柔软的头一下又一下的蹭着我的腿，我俯下身在矮脚柜子内掏出一包小鱼干，扔在了地上，它潺弱的向我叫一声，慢跑过去吃了个干净，我笑了两三声，它又来蹭我的腿，我摘下手套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它也识趣的凑上来与我亲近，我只好又扔了几条小鱼干给它，吃饱后，我竟然从一只猫的脸上看到了满足，甚至我的父母都极少对我露出欣然之色。

东坡山头的麦子熟了，麻雀们争先恐后的争抢着我的劳动成果，它们是天空的主徒，那我便让让它们吧，只渴望它们能求求主神降下点甘露来，我弯下腰拔着草，天过后，秋风萧瑟，山间横七竖八地住着几户人家，落日余晖，他们总能把夕阳踩进屋内，成为黑夜的白炽灯，我裹了裹衣服，走进了高耸入云的白桦林，白桦树沙沙的奏唱着唐秦古时的名曲，仿佛千万年回溯，让我一览风采。好在美俏的大自然，从没让我失望。我聆听着，夕阳恍惚走得慢些了。它在等我的脚步，时间催促着余晖，它敛了敛光，我抬起头，望着天色，时候不早了，我下了山，余晖与我同频共振。

到了家了，月亮被天空点上了烛台，我着急忙慌的为自己下了一碗面条，稀里糊涂的吃完后，爬上了床，今天的快乐结束了，明日…等下个燕子归来时，我想去见我远在天边的妻子，带着我的猫来一场旅行，流浪的月亮与猫可不能像乌鸦一样居无定所，如果注定没有，那它们就住在我的心里吧。

淡蓝色的玻璃瓶内装满一只又一只会飞翔的海燕，他们熬过了寒冬，又见过了磅礴的大雨，他们不畏风雨闯进了我的心里，让我的心高过一浪又一浪的风，我的梦就像深不可测，的隧道梦在这头，出口在那头。我爱，明日挥儒的太阳，我恨，摇落无眠的群星。它们如果能如期而至的传递我的相思的话，我便原谅它们。梦是一壶浊泪，我闻到了酸味，尝到了苦味，向盐洒进了天际，落在人们的梦里，锐化了每一个发酸发涩的回忆，你在我眼中渐渐平息。像钟表的指针，走过了一个世纪，野路上的繁花，浸润了荆棘之路。我的妻子，你日日来，夜夜来，年年来，却从来不肯真正见我。躲匣在我的梦中，亲吻我的泪，使我痛，使我悲，使我疯。

杨柳不再发青，枯黄的树枝，折叠着春天的影子，就像暮年的老者伛偻着腰，弯了一重又一重。蝉壳脱落，遗留在夏天卑微的呢语里，月光钻进了我的屋内，静静的陪着我入睡，醇香的语，把恨留在梦中。

今早我起的似乎有点晚了，索瑟的风吹翻了窗子，流进屋内，我穿着一件蓝色的毡毛衣，V领里透着白嫩的衬衫挂在我的身上，属实画龙点睛了，我的妻子喜欢世界一切的蓝，像湖水一样的蓝，像天空一样的蓝，像自由一样的的人，我爱她所爱，我被她所悲。

昨天我便变卖了旧的家具，换了500元钱，买了去往南京的车票，她说她喜爱法国的梧桐树，想像风一样的自由，别忘了带上我们的猫，我们都喜爱和煦的阳光，因为我们都把对方视为阳光。

不问穷途末路，我愿一路向南。

闻你的呼吸

时间转瞬即逝，这是我在南京住的第二年了。大雪纷扬，染落了衣襟。书信折舟，我等来了父母的第二封信，我落居他乡，惹得父亲旧疾复发，他骂我不孝，我决然接受，我本不是个情根深种的种，可当我发自肺腑的爱一个人时，我却想给她我的全部，以至生命。

棕色如杏仁般的双眸含着青光明辉朝暮，以及我就这样，我们就静静的望着对方，直到老直到死，如果失去她，那我便活成蜉蝣吧，吸吮着朝露而生，然后躺进黎明而亡，关于父母的信，我只草草的回了两三句，我爱她，就像湖水移为大地，是她填补了我破碎难移夷的生活。我离不开她了，想她的欲望就像一根针，狠力的贯穿了我的每一根神经，每晚傍蓝的月流入了我的眼眸，彼时不管它在哪，我们似乎都在同一个榻上，望着贵为尊金的明月。

之后的几年，我从南京途中到了湖南，又从湖南折中到了北方—北京。时北京正处年关，我蹲在路旁，抽着汗烟，烟雾绕绕的飘向了远方，恍然间，一片晶莹的六角花落在了我的手背上，冰冰凉凉的。对了，我开始想念我的猫了，想念它一股脑的窜进我的怀里，想念它被我打理的一丝不苟的毛发，可惜我把它寄宿在南京的火车中转站了。它年近已高，可不能再跟我瞎折腾了，我眯了眯眼，这雪却是越下越大，我寻着你的远方，走遍了你走过的大江南北，我情已寄发，我所剩无几的墨，还能同我一起挨到苦冬中过吗？

我身前路灯隐隐拂面，身后是万家灯火取不尽的光。

“小伙子，这雪越下越大了，进来坐坐吧。”回头望去，是饺子店的掌手，我干涩地笑了两声：“姨，我不吃饺子。”她灰发惹了雪花，不知具名地落在了她的额发了，转眼间，灰发变青丝，她湿润着手，随意在围兜上抹了两三下：“不收钱姨，请你吃。”我本想再次拒绝，可闻到那股引人胃脾的香味时，却还是无措的同意了。我扶了扶身上的雪，走进店内，屋内的人不算多，都是些在大过年不能赶回的铁路工人，他们一口一个饺子放着酸醋浇上辣椒，红彤彤的一片，让人怜爱，也让人胃口大开。老板娘问我吃什么馅的，我抬头看了看价位板，犹豫不决间，老板娘已经替我报好了铰子名：“老刘来一盘猪肉大葱馅的饺子，给这个小先生。”只听厨房的一个粗犷豪迈的声音响起“好嘞！”

坐在18号的座位上，我便开始了等待…

“猪肉大葱馅饺子来喽！”

还是那个粗犷豪迈的声音，只是听得我心里暖暖的。我敲了敲筷子，准备吃食，老板娘叫住了我，并为我倒了一杯酒，我连忙摇手拒绝：“我不喝酒的”老板娘打掉了我的手说着：“今个大过年的，喝个尽兴呗，和尚不还有破戒的时候吗。”我容不得拒绝了。饮下了一杯腊阳酒，心里顿时涌出了一阵不满。我找了她那么久，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她是恨我吗？我眼前像是有一重又一重的山，挡住了山路迷茫，哐的一声，我的头重重的砸在了木板桌上，睡了过去，他们憨笑着：我酒量真差，却又自顾自悲伤起来，这里的人们都是有家无回的人，而我是无家可归…

醒来后醒，我发现我躺在柴房，外面的雪停了，暖暖的阳光透过木花窗流了进来，我揉了揉太阳穴，打了个哈欠，一股酒味从我的鼻息中叹出，扰得我晕晕的，不能自理，站起来时差点一头栽倒在木桩上，我慢慢扶着木环站起叹，推开门，伸手挡住了刺眼的阳光，老板娘见我起来，一脸谄媚的凑了过来，问我“小伙子到底是什么样的女生让你这么欢喜啊。”

我不知所措。

我的确很喜欢她，可为什么喜欢她？我说不上来，我喜欢她身上暖暖阳光的味道，我喜欢她如雪花般凝结的样子，我爱她阴雨绵绵的愁，也爱她坚韧不屈的泪。

我笑了笑说：“我爱她迷茫不知的错。”

爱就像莫比乌斯环绕来绕去，最终还是希望回到你身边。

隔天，等风雪消融后，我告别了老板娘，也辞别了北京，我又踏上了泥中的路，她喜欢暖暖的阳光，于是我又跑到了四川。

已过去五年之久了，我心却依然年轻，时间久到我都快忘了她为什么离开我，没有理由，就像一场雪来无踪，去也无踪她。

我徒步跑进了乡下，鸟鸣的幽声在白杨树林中荡开，春天啊，将要来了，我买了一盒墨。墨盒内早已干涸，可我舍不得扔，它从南京陪我跑遍了大江南北，似乎早就有了纽带系情。

我寻着找到的讯息，这是她最后定点的地方。她就像被大山掩埋了气息，让我找起来格外困难，一路上的舟车劳顿，使我疲惫，可我就快找到她了，我的妻子…

为了更好的寻她，我借住了民宿，当起了这乡间的支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又一个春天。我转籍教上了五年级的学生，他们个个顶着张稚嫩的脸，阳光明媚，仿佛真的是从天上下来的光。我在黑板上一字一字的写上我的名字，他们叫我陈老师，我打心底里高兴，又一个两年过去了，我的身份不断变化，可却从来没有找到我的妻子，我快记不清她的脸了。我日思夜想，终不得偿所愿。

直到到了丰收的季节，我随大部队下乡耕田除草，我弯着腰擦汗，孩子们坐在稻田横沟上荡着脚吃着果子，他们笑得更加灿烂。

抬起眼远方依旧是我遥不可及的梦，转瞬间，我似乎看到了我的妻子她削瘦的背影是那般惹人怜爱，她扶着额前的汉水为村民们一勺又一勺的打算水，我丢下手里的杂草，徒步上前叫了她一声，说出口才发现我的声音是如此的沙哑，岁月的车轮，狠力的碾过我的声带，使我疼痛欲裂，她转头，脸上浮出惊愕，头发盘起遮挡住了丝丝拔尖冒出的青丝，她似乎变得黑瘦了，眼窝下是一片乌黑，似乎没睡好的模样。这七年来，我与她分别太久了，我也为她受了太多的苦，一时搪塞不语，只是眼中的泪流得愈大，沾湿了青绿色的中山服，想抱抱她，却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这个资格。

我看着她憨笑着才收了收眼泪，伸出手环住了她。

也是太久没见的缘故，她推开了我，我怔愣着，不知道为什么，我没从她的脸上看到喜悦，她扶了扶身上的土，不仅扶了下土，似乎也拂掉了带我气息的冷流，她说着冰冷冷的话：“我们已经形同陌路了”形同陌路！怎么可能，我是那样的爱她，我似乎还想辩解，我想告诉她，我一直爱她，可最终羞涩于口，我怎么说，我不能说…“我知道你为我走了千万里路，可我遇到了更好的人，你也值得最好的，不仅以前的阳光明媚，在你的未来也更加阳光明媚。”她那么轻松的说完了我的十年。

我突然觉得天空中下起了雨，只有在我的头顶泪，泪成了乌云。

她放下勺了，离开了。我本还想追，可突然看见她巧妙的拥住了一旁的男人，他皮肤黝黑，剪着寸头，笑起来时，脸颊处浮起了两个一大一小的酒窝，格外讨喜，而我却空有满腹经纶，我愤恨却又无能为力，但我更多的是希望她幸福，如果海燕注定要离开我心底的那片海域，那就让它飞吧，飞向比我更大的海域，飞吧，飞得更加灿烂些，留不住的就随春风消逝吧，我板了板身形，长舒了一口气，只要能见到她，并且见证她的幸福，我就异常满足了。

我真正的找到她时，我却畏惧了，我似乎坦然接受了她不爱我的事实，我熬过了苦冬，却死在了她缄默的世界里。我似乎认清了现实，梦中的太阳与现实中快消失的夕阳始终不能并作一二，也许放弃追寻是最美的结果了，只不过……算了，就当我这十年都是一厢情愿吧。我干笑了两三声，于是自问自答的说“可不是嘛。”但他只要知道我曾经很爱很爱她就够了。

如果我的爱是无知的，那我愿为它承担错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错误。

如果爱是万家灯火的呢喃，那我便做雪山的孤灯。

夕阳散乱，我回到了职工民宿，借着台灯，望着如霜的明月写完了我与她的结局，夜静静的，我的心平静的流向了死亡…我似乎开始有些想念我的父母了，但我无悔…我的忠诚转折成了刀，把我推进了死亡的渊口，我的泪流尽了苦涩，我的血液争先恐后的涌动着，我等待着湍急的河水再次结冰……

我坐在窗前抽着汗烟，我的猫松懒的趴在我的腿上，我抚摸着它柔软的毛发，写完了关于《妻子》一章的短篇，我抬头看向墨盒，盒内残留着所剩无几的墨滴，我吐出了一口浓重的雾，打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圈，然后散开。冷冷的风吹进了我的衣服里，准确无误的打在了我的后脊上，我打了个哆嗦，整理好手稿，收了墨盒边，便了木床，很快的，我溜进了梦乡，梦中我似乎闻到了暖暖的阳光味，以及看到了一双棕色如杏仁般含着光的眸子……

“你的人生将一片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