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法国是浪漫的国度"。我从未去过那里，以凡人的身份，我从未见过新奥尔良的暖阳，或是巴黎的白昼。我只知道那里是，又或曾是，吸血鬼的发祥地与故乡。
我只知道那里的清晨无比寂静。
或许是夜晚太过繁华。
浅褐色的欧式建筑在路边伫立，阔太太们和阔少爷们，ji女们和年轻男仆们，说说笑笑，衣冠楚楚。
我是一个外来者。
埃菲尔铁塔刺入了万里云端，塞纳河平静的水面和怡人的微风无不讨好着河畔散步的人们，一切的一切似乎离我太过遥远，又似乎与我有着血脉交融的联系。
十五岁的那年，一切都恰好。
从学校迈出的0.001步，清新的空气扑到脸颊上。华灯初上，歌舞升平，惨洁圆月，蜿蜒石道。
法国从不欢迎外来者。
Underneath pale moonlight,someone's stalking me.
(二)夜色的千丝万缕随着门的两声“吱呀”驻足屋外。暖灯和和，婉若母亲的微笑，一并入了梦乡。
梦是奇妙的国度。恍惚间似一金发华服青年男子，翻过窗棂。惨白皮肤，晶亮曈眸，英朗面容，微笑中几许残忍又或几许病态，修手指抚过我命脉，洁白的燎牙狠狠刺入……
一切如此真实。
一切的一切，将我和这个国度紧密结合，终身难以分离。
不知是否一向如此，这感受很奇妙。好似是体内的二十三号染色体一部分渐渐麻木，却又异常活跃。鲜红的液滴滑入口中，既格外排斥又无比渴求。
是他，将我的生命定格在了永远的十五岁。
脑子昏沉沉的。半梦半醒间那笑容却定格于脑海心间，残酷中带有致命的美感，让人迷失于惊惧中却生出几丝的欲望。
这感觉好似重生。
伴着家人均匀的呼吸声，又一颗星辰淡却。(三)血滴，青筋，跳动的脉搏。我在棺材中苏醒。
窗帘严严实实，透不进一丝光亮。血。是我唯一渴求之物。
种种破碎的记忆，种种朦胧的梦境，刹那间清晰起来，一并涌入脑海，头痛欲裂。
信笺上赫然的花体字。
"Tu es des nôtres, à jamais, Pour toujours dans l'éternité."
(你属于我们。永远的永运。)
恍然大悟。我在午夜被转化成了吸血鬼，而我的创造者却未曾留下姓名。
未知，无力，渴望，更多的是迷茫与绝望。
"你看起来好苍白.…你没事吧？"
是母亲关切的问候。我抬眼，她的血管刺激着我的神经。绝对不行。她是妈妈。我警告自己，低下头，维持最后一丝自控力。
"我可能不太舒服，帮我请个假吧，我休息一天。"
“需要我陪你么？"还好她没有摸我冰冷如死人的皮肤。
"不用啦。我自己可以。"我扯出一个微笑。
于晨光中，我又昏沉地睡去……
(四)再次醒来是午夜时分了。饥饿难耐。
都说吸血鬼有特殊能力，这大概就是我为何可能找到Armand的住所的原因。
法国之夜，灯火通明。剧院门前人影疏落，诺大夜空回响着夜莺的几声幽鸣。静谧是一种氛围。
“Ah，We've been Waiting for you,newborn。"
回首，我面露疑色。男人黑色长发如瀑布一泻而下，几缕缠于肩头，其余服帖地趴在背后。他一双黑眸深遂而闪烁几分媚惑，体型修长。他说他叫Armand。
他似笑非笑着把我领入豪华住宅，那里昏暗古朴。
“Welcome.You must be hungry, my love?"
最亲切的称呼却透出几分薄凉与疏离。思绪飘忽间Armand 已经给我带来食物。
第一次吸血的感觉不好受。除了血液对味蕾与精神的双重打击之外，全身上下被莫大的罪恶感包裹至室息。可更深处的本能又分明在渴求更多。
"So who's your creator?"他用往常柔和且清冷的语气问道。
"I don't know.He left me.And he didn't leave a name."
我舔去唇上残留的血珠，抬眼望他。Armand的面容苍白而俊美，于黑发映衬和红唇对比下，更显一种病态的美感。他一席黑色貂皮大衣，衬出他成熟的强大气场。
更像是一位让人敬畏的长者，却偏又生了一张如此柔美的脸。
“Lestat said he created a girl-Vampire. ”
他略带法国腔的英语露出上流风范。
"I created you."另一个更青涩的声音回荡在我耳畔。
我忙转身，那金发，那碧曈，那笑，与梦中一帧帧重合。惊愕，怒火，油然而生。我冲中上去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按在墙上。
"Why?!You didn't ask my opinion!Ididn't want to"
“You were dying!You were stressed out and dying"
我怔住，泪水似是填满了眼眶。
（五)这实属意料之外。我原以为我会寿终正寝，经过辛劳却幸福的一生。我从未想过，"永远"留在十五岁的感受。
"What,are you gonna kill me?Again? ”
他又咧开双唇，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我端祥着他的脸，原来他也十分英俊，金发披肩，一副世家公子之相。我松开他退后几步，始终不能相信这一切。
“No.Sorry.…What's your name?I'm Violet."
"Lestat De Lacourt."
"obviously you have to find a guide.You can't continue your past life."Armand开口。
"I…It's morning.I have to go.."
"The sun's rising.Youre not going anywhere or you'll get killed "
'But mom would be panic if I don't."
"No you can't."
我只得在冰冷的壁橱旁坐下。厚厚的窗帘不让一丝光线偷渡进屋。不知何时，诺大的屋中只余我一人，还有水滴每隔五秒的滴嗒声。我阖眼，一滴清泪滑落脸颊，冰凉酥痒。
"Since you're now a vampire,please cherish your tears. ”
冰凉的手轻抚过我脸颊，那触感直抵神经末梢。我睁眼抬头，他长了一张贵妇人一般俊美柔和的脸，唇红齿白，眼眸似星。柔顺的长发掩映瘦削修长的身体。他与一般吸血鬼，与Lestat和Armand不同之处，他的身上散发一丝人性魅力。
"sorry if I scared you.I'm Louis De Pointe. Louis俯身与我平视，他眼中似有千年之痛，又似有有母性光辉。
"No.No…I'm Violet, Nice to meet you…”
当他的视线穿透我的眼眸，当他抚上我的肩膀，当他的笑容闯入我的脑海….Louis好似我的再生母亲一般的温柔。
（六）夜色這染了盛世烟火，凭栏而望，Louis飘润的头发随意而松散地扎起，于月光下，背影被月光如水镀了几丝银白。阴影下，一点点高大起来。
他不是爱说话的人，短短几句关心轻柔而真诚，却能让我产生扑进他怀里的冲动，同时敬意又充盈我的心灵。
我从他背后环住他的腰，整个身体贴在他的后背上，踮脚将下巴放在他肩头。
他显然已经几百年未经历过这个动作，身形微微一震，却很快放松下来，抬手轻抚我的脸颊。
"Louis, can you be my guide? Please.”
我的声音中夹杂几分绝望与哭腔，他的手明显抖动一下，大约是感受到我在意外后无人信任的无助。
我内心深处有种想哭的冲动，都难以释放开来。大约吸血鬼是不哭的，或许一生中仅一两次。
秋夜继承了白日成熟的喜悦与凄凉，我与Louis并排立着，共赏柔情的法国之夜。我不知永生意味着什么，但Louis大约知道。Lestat和Armand大约知道。那是一种活着的死亡，在你历经百年甚至千年的风风雨雨和悲欢离合，你就会变得孤寂，而深沉。
但后来我才明白，那不仅是一种内敛的痛苦，更是一分释然，是探索未知的披荆斩棘。
但这都是后话了。
灯火照亮了Louis半边苍白的脸，星辰般的眸似在若有所思。
也许正如他所说，我该珍惜起自己的眼泪了。
（七）对于“新生儿”帮要学习的有很多。如何挑选猎物，如何进食，生活的禁忌等等。
说到禁忘，对于吸血鬼是有很多的。不能见自然光，不能吸食死人，不能杀同类….
说到猎物的选择，Louis不像Lestat那样残酷无情，也不似Armand那样冷漠麻木，无疑是最好的导师。我在他的指导下逐渐成熟。
Louis对待我像亲生女儿一样。在我偶然被勾起一股愁绪时他总会陪在我身边，有时候听我从前的故事，有时也只是默默地，陪我一坐就是整个午夜。
可有时在Armand家中，我却也常发现Louis会望着某处愣神，眸中有落寞与痛苦。
Louis和Armand的关系似乎不一般。不知是否活得足够久都会萌出几分疯，几分不同寻常。
他们时常大吵一架，甚至会动手把对方按在墙上。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Louis.眼眶通红，歇斯底里。
而Armand也从来不还手……他一直都如此平静而沉默，大概是积淀了千年的风云变幻了。
可他望向Louis的眼神有我从未见过的祈求。
有时他们也相对无言，看窗外星光杳杳，又或世间秋雨淅淅。
偶然间我听到了他们对话的只言片语。
“She‘s too young. She cannot be one of us”
"No! You can't just kill her without letting her know！”
" You want her to become another Claudia ?”
“ Don't mention Claudia! You killed her！"
“她”是指我么？“Claudia”又是谁？
（八）雷雨交加。少了秋日的含蓄，多了发泄的怨怒。
我常忍不住想，Louis偶然的无名狂怒，他对我的格外柔情是不是与那名字，Claudia有关？
某一天我偎在他怀里，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这个困惑。原以为Louis会动怒，他却只是惨然一笑，将我轻轻扶起。
"She was my first daughter. Just like you. But she was younger. She was sweet at first but became evil as time goes by. She killed Lestat twice but never made it. So Armand Killed her.”
“You lore her？”我靠在他肩上，侧头词他。
“Aways-Just like how much I love you.”
他的笑中尽是柔情，我也仿佛看到一个金发的女孩笑着，闹着，以及她眼中的几分扭曲。
我也明白了Louis与Armand的百年中爱恨情仇，源于Claudia的命运。但我却分明看到他们看对方时眼中的爱。
那爱，与Louis望向我的温柔截然不同。那是一种纠隔，是种挣扎，是一种我理解不了的情感。
正沉思着，背后传来冷酷的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我忙转身.Armand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背后，靠墙站着。
“You re not supposed to be a vampire. You're weak.”
“And you are. thinking too much.”
前一句深深刺痛了我，后一句却使我疑惑。
Armand会读心没错，只是他为什么要说出来？这更证实了我的想法，Armand绝对是爱着Louis的。
我起身走到他面前，双眼紧紧锁住他的。
"Il prove to you that you are wrong.”
（九）Lestat回来了，件着春花夏雨，带着新奥尔良苏醒的气息。
“Thank god.I thought Armand killed you”
某夜我靠在钢琴上看书写作时，而louis靠着那面挂满画像的墙假寐，Lestat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一震，惊起几只站在窗台上的夜莺。
我和Louis不约而同地看向Lestat，他铂金色的发被松散地绑着，身上过时的贵服落了几代尘埃，袖口的蕾丝边也开线。
"I'm not another Claudia."
"But you're weaker than her."
我放下书笔，迅速起身，久久未动的钢琴发出一声闷响。我逼近lestat，紧盯他的眼睛。
Lestat轻笑一声，眼中的轻蔑溢于颜表。
“I shouldn't have created you.”
“I'm not weak.”
宣气中的沉默迸发火星，一碰即炸。
"You hate me. She hated me. You did nothing. She killed me twice. You are telling me that you are not weak？”
我愣了一秒。他虽残忍，还贬低我，但我怎能恨得起我的造物主，我的再生父亲呢？
“I don't hate you.”犹豫许久后，我坚定吐出这几个字。这次换他怔愣了。我看到他的唇抖一下，眼睛微微睁大在我身上驻留，我分明看到他眼中闪烁的泪光。
良久，他又发出一声苦涩的微笑。
“Only weak vampires say that”
不等我回答，他转身离开，似一阵风，划过。
（十）青山灼灼，春雨淅淅，晚风慢慢。
Lestat走后我静立原地，Louis看向我的眼神有几分惊诧。
"You know what... No one ever told him that.”
"What? You mean everyone hates Lestat?"
"Almost, he's cruel.”
“But he created you."
Louis俯下身，他的语气真诚却充满着.……爱与恨的纠隔？
"You don't have to Love your creator. Like lestat, he's no more thon a cruel Vampire and he needs to be punished.”
Louis起身立在窗边，眼眸低垂似有隐藏起的几丝情愫。那是一种全新的、不可名状的情愫。
“How about Armand? You hate him too？”
我跟上他走到窗边，人间花市烟火闯入眼帘。法国没有夜晚，霓虹灯火，色彩绚烂。花灯璀璨，是巴黎永远跳动的脉膊和永恒的川流不息。
"He knows that he's out of time. He wants me to save him but I don't want to.”
他并未正面回答，我倒也没有追问。不过我仿佛看清了三个人之间几百年的爱恨情仇，始于Claudia，终于Claudia。
我感谢Lestat，是他把我推入这暮光下的世界，这吸血鬼之间的百年情结纠隔。许是他们活了太久，久到自己都不愿承认；许是他们爱得太深，深到认为那是恨。
Louis和Lestat，Louis和Armand，却只是这世界的冰山一角。我向往更广阔的天地，却眷恋这个最最开始的地方。
或许我并没有清。
或许带着这颗渴求的心，我能驶向更远的彼岸。
（十一）我很少再见到Armand。有时坐在窗边，我会想，他是否在会同这暮春一样，消失于巴黎，无影无踪。
我看的他从剧院回来，手上是少女的鲜血。窄窄的小道只容两人并肩，他望向我，我看不出他的情绪。经过数月后，我早已可以独自觅食。再也无人敢我脆弱，因为我早已成为他们中的强者。十五的我再也不甘忍受欺凌。
Armand站定良久，似是惊异，也似是羞耻。他从头到脚打量我，似有千言万语。
“You changed so much ”
语句轻飘飘滑过他的唇，重重击打在我心头，他承认了他的敬佩，承认了我的强大。
霎时间，好像什么被点亮。
我内心的狂怒沉睡于一片阴影。
Lestat和Louis从不争吵，但他们也从不闲谈。Lestat很怕灯光，每逢夜晚，他都想要把窗帘拉上。
记起某次，一辆车迅速驶过，车灯发出的耀眼白光刺破夜空，刺入Lestat的眼睛。他几手是绝望地，蹲下用袖子挡住脸。Louis侧头，审视地望向他。
“It‘s just flashlight”
尽管Louis强装冷漠疏离，但他的语气中却有盖不住的温柔。我就知道，他不可能恨得起自己的创造者。
“But I hate it！”
Louis没再回应，只是默默移动，为Lestat挡了所有人造光。Lestat也没表示感谢，只是静静地，仿佛一如既往
舒缓的钢琴曲伴着午夜钟声敲响了十二下。（十二） Lestat最近偶尔开始弹钢琴了。
偶然捕食回来，一抹金发荡过我的视野。Lestat惨白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动。灵巧地蜻蜓点水。他的技术无需质疑的成熟。也难怪，毕竟已经几百年练习。
他弹琴时散发出一种非常魅力。眼眸低垂，全心全意在琴键上的样子，让人忍不住驻足而观。Lestat弹琴时大约是他最温柔的时候。
我倚在墙角，眼神落在他身上。落魄贵族一般的Lestat的袖口被风吹起，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他凭借吸血鬼敏锐的感官一定感知到了我的存在，如果他有意读我的想法，我的思绪也无处遁形。
一曲终了。
微风吹起逃跑的悠扬旋律。
我随意地靠在墙角，脸上挂一抹笑。我没有靠近他。
“How'd you know that？”
“'Cause I could play it too.”
他终于正眼看我。不也眼中有惊异，还有一丝隐隐的柔情。
“ You re a lot different from Claudia.”
我轻笑。我深知我不可能比她还邪恶，因为我从未想杀了Lestat。但好似随着年与时驰，我心底那部分的人性也在不可控地缓缓淡去了，这让我无比惊慌。
我害怕我会成为一个无情的嗜血狂魔。
"You'll never lose your humanity. You're a lot like Louis, which make him…And you…Special.”
他的声音很轻，我却听得很清。
我笑了。Louis的人性，竟在Lestatt心中被称作“特殊”.
（十三）或许成为吸血鬼之后，时间便不意味着任何。
每天机械地捕食、休眠，灵动却麻木的吸血鬼之眼前滑过秋风冬月，朝霞夕晖，星明月淡，很难不变得落伍而冷酷。
Armand和Lestat就是两个鲜活的例子。
虽然Louis被转化的时间不如他们长，可我总感觉，我对他有种信念，就是哪怕再过成千上万年，他的那一丝人性也依旧会存在，他对Lestat的爱也不会减少。
每当Louis和Lestat并肩立与窗前，每当lestat柔美的琴声伴着Louis手中书籍的字符传于千里之外，每当我和他们走在街上就如百年前Claudia 一样，我总能感受到那情感。
我的身份虽同Claudia一样，但我决不会像她一样分开Louis和Lestat而独占Louis的爱。我也许并不像她那样具有超强的掌控欲，我只想我的导师和造物主幸福永远。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