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与夜鸢尾

白瓷瓶里的洋桔梗垂下露水时，夏眠正在给香樟木盒打第五个蝴蝶结。玻璃橱窗外飘来海盐焦糖的气息，她故意把丝带扯出毛边，等着周叙白那句带着笑意的"需要帮忙吗"。

周叙白的手指压住乱窜的丝带尾端，袖口蹭过她手背，带起雪松与佛手柑的余韵。这是本月第三次，这位牙医先生老是捧着蔫头耷脑的花束出现，白大褂口袋里总插着把迷你园艺剪。

"患者送的非洲菊缺水了。"他解开雾面包装纸的样子像在拆手术缝线，"上周的风信子，上上周的绣球..."夏眠接过周叙白手中的花枝，发现每根茎秆都被修剪成完美的45度斜角。

水培台蒸腾起湿润的雾气。周叙白倚着干燥花柜，看女孩将复活的花束放进藤编花篮。三个月前他路过这家花店，被橱窗里用永生花拼成的人类牙齿模型吸引——那是夏眠给儿童牙科诊所做的订单。

"为什么不用固定公式调配香氛？"他忽然问。夏眠此刻正在研磨玫瑰花粉，闻言抬头撞进他镜片后的目光。诊室消毒水的气味、患者家属的焦虑、还有那些被遗落在候诊室的鲜花，这些味道在他白大褂上织成特殊的气味和经纬。

夏眠转动着调香瓶："上次你说讨厌甜腻的香草，这次试试苦橙打底。"她将试香纸递过去，周叙白却握住她手腕直接嗅向颈侧，温热的呼吸惊飞了停在她锁骨处的光斑。

"第7胸椎位置有洋甘菊的味道。"他的医用剪刀正在修剪过长的丝带，"上周三你给临终关怀病房做的花篮，用的是安宁疗愈香型。"

暮色漫过用马赛克拼贴的玻璃墙。夏眠终于发现周叙白总在周四下午出现的原因——诊室消毒系统每周三夜间更新，会冲散所有沾染的气味。而他白大褂右口袋反而变得越来越鼓，今天掉出的是她上个月弄丢的叶脉书签。

"下周停诊日要不要去看夜鸢尾？"周叙白突然将听诊器贴在她心脏位置，金属探头沾着洋桔梗的香气，"你每次撒谎说'随便修修就好'时，心跳频率和抢救室室颤监测仪一模一样。"

夜风掀起工作台上的香氛配方卡，夏眠终于看清他修改的痕迹：将前调的佛手柑换成她常用的护手霜味道，中调的雪松掺入花店收银机的硬币气息，尾调定格在每周四黄昏流转的光尘里。

当第一朵夜鸢尾在露台绽放时，周叙白从白大褂口袋掏出个香樟木盒。里面躺着十二支迷你试管，标签用牙科病历字体写着：2月14日抢救室门外的消毒水，3月8日护士站打翻的蜂蜜柚子茶，4月1日她藏在问诊椅下的樱花饼，4月5日露台的夜鸢尾绽放…

"现在轮到我的嗅觉告白了。"他旋开贴着"初见日"的瓶塞，夏眠闻到了那个春日下午，橱窗里永生花与牙科石膏碰撞出的，初雪般清冽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