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急诊科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江晓琪盯着电脑屏幕,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映得她眼底发青。办公桌上的马克杯早已凉透,杯沿凝着一圈褐色茶渍——这是她今晚喝的第三杯黑咖啡。
“晓琪,还没走?”护士站的小王抱着病历本路过,探进头来,“明天你可是24小时班啊。”
江晓琪没抬头,指尖顿了顿:“手头有点事。”她盯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IP追踪界面,忽然想起三天前收到的那封匿名举报信。信里用加粗字体写着“急诊科药品采购有黑幕”,末尾附了张模糊的转账截图,汇款方账号赫然关联着刘映雪的名字。
鼠标在“查询IP归属地”的按钮上悬停了三秒,江晓琪咬了咬下唇,点击确认。进度条缓慢跳动时,她忽然想起上周例会,刘映雪站在投影仪前汇报季度用药数据,白大褂领口别着枚银色小别针,说话时声音轻而稳:“抗生素滥用率下降12%,这离不开晓琪主任制定的用药规范。”
那时她怎么想的?江晓琪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她盯着刘映雪胸前的工作牌,心里闪过的是“这女人终于肯配合改革”的念头。直到举报信塞进她的储物柜,附着的照片里,刘映雪正和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在咖啡厅握手,男人胸前的工牌隐约能看见“速效公关”四个字。
“叮——”电脑提示音打断思绪。IP归属地结果跳出:“京海市朝阳区光华大厦12层,速效公关有限公司技术部。”江晓琪猛地坐直,鼠标快速滑动,调出速效公关的工商信息——法定代表人,陈立峰。她翻开笔记本,在“举报信疑点”一栏下补了行字:陈立峰,刘映雪大学同学,曾多次中标医院公关项目。
手机突然震动,是何建一发来的消息:“还在科里?注意休息。”
她盯着对话框,指尖悬在键盘上。犹豫片刻,回复:“何主任,方便来一趟办公室吗?关于举报信,有新发现。”
上午十点,江晓琪站在光华大厦12层,仰头看着“速效公关”的鎏金招牌。前台小妹笑脸盈盈:“您好,请问找哪位?”
“找技术部张经理,我是京西医院的江晓琪。”她递上名片,指尖在名片边缘捏出褶皱。前台小妹扫了眼名片,笑容淡了些:“稍等,我帮您联系。”
五分钟后,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人从里间出来,伸手时袖口露出半截纹身:“江主任,我是技术部张岩。有什么能帮您?”
会议室里,江晓琪开门见山:“上周我们医院收到一封匿名举报信,IP地址追踪到贵公司技术部。”她掏出打印好的截图,推到张岩面前,“想了解一下,贵公司员工是否有访问过我院内部系统的权限?”
张岩扫了眼截图,眉头皱起:“江主任,我们和医院的合作主要是品牌宣传,技术部从不接触医疗系统。而且IP地址也可能是VPN伪装的,现在黑客技术——”
“所以需要贵公司配合提供上周三晚8点到10点的员工上网记录。”江晓琪打断他,指尖敲了敲桌面,“如果没问题,我们可以走医院正式公函。”
张岩的脸色变了变,忽然笑了:“江主任何必这么严肃?都是老熟人了,刘姐上周还说您俩在急诊科配合得特别好——”
“刘姐?”江晓琪瞳孔微缩,“你是说刘映雪?”
“对啊,刘姐和我们陈总可是大学同学,上次招标会她还帮我们——”张岩突然顿住,咳嗽两声,“总之,我们一定配合调查,不过今天系统维护,记录可能得明天才能调出来……”
江晓琪盯着他不自然的神情,忽然想起举报信里那张转账截图。账号虽关联刘映雪,但开户支行是上海浦东,可刘映雪的户口和工作经历从未离开过北京。她忽然掏出手机,翻出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那是她昨天在医院监控室找到的,举报信塞进储物柜时,背影戴着顶黑色棒球帽,帽檐下露出的碎发,分明是栗色。
而刘映雪,一直留着齐耳黑发。
午后的天台有点冷,江晓琪抱着文件夹缩了缩脖子。远处传来急救车的鸣笛声,她忽然想起三年前,自己刚回国时在急诊科遇到刘映雪的场景——那时她穿着旧款白大褂,蹲在地上给流浪老人处理伤口,头发被汗水粘在额角,抬头看见她时,眼神里满是警惕:“你就是新来的主任?”
“晓琪?”刘映雪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江晓琪转身,看见她手里拿着份文件,毛衣领口还沾着片消毒水的痕迹,“何主任说你找我?”
两人并排靠在天台围栏上,风掀起刘映雪的发丝。江晓琪盯着她鬓角新添的白发,忽然开口:“映雪姐,你认识速效公关的陈立峰吗?”
刘映雪的手猛地攥紧文件,指节泛白:“……大学同学。怎么了?”
“上周有人往我储物柜塞了举报信,说急诊科药品采购有问题,附了张转账截图,账号关联着你的名字。”江晓琪盯着她的侧脸,“IP地址追踪到速效公关技术部,刚才我去问了,他们技术部经理提到你帮过他们招标会。”
刘映雪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苦涩:“所以你怀疑我收受贿赂,联合公关公司搞鬼?”她转身面对江晓琪,眼里有细碎的光,“三年前,你刚回来推行用药改革,所有人都反对,只有我帮你整理了近五年的用药数据。那天你说‘映雪姐,谢谢你信我’,还记得吗?”
江晓琪喉头一紧。她当然记得,那天刘映雪把厚厚的文件夹放在她桌上,指尖还贴着创可贴——后来她才知道,刘映雪为了帮她核对数据,熬了三个通宵,手指被打印机夹出了血。
“举报信的账号,是我大学时丢过的一张卡,早就挂失了。”刘映雪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银行挂失记录,“至于速效公关……”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陈立峰上周找过我,说想让我帮忙牵线认识何主任,谈医院宣传项目。我没答应,怕你多心。”
远处的急救车鸣笛声更近了。江晓琪忽然想起昨晚在技术部,张岩提到“刘姐帮我们招标会”时那欲言又止的神情——或许不是刘映雪帮了速效公关,而是有人借她的名义在做事。她掏出笔记本,翻到“举报信疑点”那页,在“栗色碎发”旁画了个圈,忽然问:“映雪姐,你最近见过急诊科新来的规培生小周吗?她上周戴过一顶黑色棒球帽。”
刘映雪皱眉:“小周?她不是请假回老家了吗?说是家里人生病……”她忽然愣住,掏出手机翻通讯录,“等等,她上周三说要帮我取药,结果没来,后来发消息说在路上——”
“周三晚8点到10点,正是举报信IP登录的时间。”江晓琪打断她,忽然想起小周入职时的简历——毕业于上海某医科大学,简历上的照片里,她染着栗色短发。
天台的风忽然变大了,刘映雪的文件被吹落一张,纸上是她手写的“抗生素用药改进方案”,边角画着密密麻麻的批注。江晓琪弯腰捡起,指尖触到纸上的折痕——那是被反复揉皱又展开的痕迹,像极了她第一次收到举报信时,气得想撕毁却又忍住的心情。
午夜十二点,急诊科值班室亮着盏小灯。江晓琪盯着小周的入职资料,耳边回响着下午在派出所查到的信息:小周的父亲,是某医药代表,三个月前因商业贿赂被立案调查。
“还在查?”何建一推门进来,手里端着杯热牛奶,“映雪刚才说,你怀疑小周?”
江晓琪点点头,指着资料上的照片:“她染过栗色头发,上周三的监控里,往我储物柜塞信的人戴的帽子,和她朋友圈发过的那张自拍里的一样。而且速效公关的张岩,昨天看见我查IP时,故意把话题往刘映雪身上引——他们早就知道我会怀疑映雪姐,因为小周入职时,简历是刘映雪签字的。”
何建一皱眉:“所以这是个局?借刘映雪的关系做幌子,实际想搞乱急诊科的药品采购审查?”
“更可能是针对我。”江晓琪捏了捏眉心,“我回来后一直在查医药代表的违规接触,断了不少人的财路。小周父亲的事,说不定和速效公关有关联,他们想利用我对映雪姐的误解,把水搅浑。”
窗外忽然传来雨声,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江晓琪想起白天在天台,刘映雪说“你信我吗”时的眼神——那是一种近乎脆弱的信任,藏在她常年严肃的表情下,像藏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润喉糖,只有在加班到嗓子沙哑时才会拿出来。
她掏出手机,给刘映雪发消息:“映雪姐,明天早上来办公室吧,关于举报信,我想跟你道歉。”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值班室的门被推开了。小周抱着病历本站在门口,看见他们时愣了愣,指尖无意识地绞着病历本边缘——那里露出半截黑色棒球帽的帽檐,和监控里的一模一样。
江晓琪站起身,目光落在她颤抖的指尖上:“小周,上周三晚上8点,你在哪里?”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小周的脸色渐渐发白,病历本“啪嗒”掉在地上,露出里面夹着的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按计划把信塞进江主任储物柜,事成后给你父亲找律师。”
何建一弯腰捡起纸条,抬头时眼神冷下来:“谁让你这么做的?”
小周猛地往后退了两步,撞到门上,声音带着哭腔:“是、是速效公关的陈总……他说只要我帮他们引开调查,就帮我爸脱罪……我没想到会害刘老师……”
雨声越来越大,江晓琪看着小周崩溃的样子,忽然想起刘映雪昨天在天台说的话:“晓琪,我知道你防着我,毕竟我是老员工,你是新来的主任。但有些事,眼睛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相。”
她走到窗边,看着雨幕里闪烁的急救车灯。逆光中,刘映雪的白大褂身影正从护士站走过,手里抱着几盒刚领的退烧药——那是她今天特意叮嘱药房多备的,怕夜里流感病人增多。
手机震动,刘映雪回复:“傻丫头,道什么歉。明天来办公室,我把小周的入职审核资料再给你看一遍,当年她父亲的事,我也有责任……”
江晓琪笑了,指尖在屏幕上打字:“映雪姐,其实我早就该明白,能在急诊科熬十年,把每个病人的过敏史都记在备忘录里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
窗外的闪电划过,照亮她眼底的光。所谓逆光而行,从来不是一个人在黑暗里摸索,而是当怀疑像乌云般笼罩时,愿意转身看看身后——那里有并肩的身影,正举着灯,等着和她一起,把真相照得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