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缩在药庐角落，看着掌心新生的石纹像毒藤般爬上小臂。窗外的银杏叶沙沙作响，第一个人冲进来时带落了门楣上的辟疫符。
"疫鬼！他就是那个散播瘟病的妖物！"
曾经跪着求我救她女儿的张婶，此刻正举着火把捅破我晾晒的药材。
晒干的紫玉藤在火焰中蜷曲成婴孩手指的形状，就像三日前她女儿在我怀里停止抽搐时的模样。
圣医堂的银甲卫撞开后院木门时，我正把最后半碗药汤喂给高烧昏迷的铁匠。
滚烫的汤药泼在胸口，烫伤处立刻浮现出蛛网状的石化斑痕。
"抓住这个妖医！"银甲卫首领的剑锋挑开我的斗篷，露出脖颈处蔓延的灰白色石甲。
人群爆发出惊恐的尖叫，我看见躲在门后的阿芸攥紧了我送她的柳叶刀——那是我用肋骨磨制的放血工具。
圣医堂少主白砚之走进来时，整个药庐突然飘起细雪。他腰间玉牌刻着《驱瘟十三方》，那本该是今晨我塞进疫区水井的药方。
现在那些字迹正在玉牌上扭曲成陌生的笔迹，第十三条"以医者心血为引"变成了"焚净百里秽土"。
"顾大夫别来无恙？"
他踩住我试图藏起的右手，靴底碾着指缝间未干的血迹。七
日来我割腕取血的伤口始终无法愈合，此刻绽开的皮肉里露出森森白骨。
"您可知现在全城都说，这场时疫是血医一族的诅咒？"
地牢寒潭浸到锁骨时，我听见头顶石板传来诵经声。
那些被我救活的百姓正在参加驱疫法会，白砚之的声音穿过三尺青石清晰可闻："幸得圣医堂寻得古方，今日将以妖医之血祭天......"
水面突然泛起涟漪，阿芸的脸倒映在幽潭之上。
十二岁的小姑娘握着柳叶刀刺穿我的掌心，刀刃卡在掌骨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娘说你会吃小孩。"她抖得厉害，眼泪砸在我逐渐石化的手背上，"但我不信，所以我要亲自看看......"
剧痛中我扯动嘴角。石毒已经蔓延到心脏，这具身体撑不过今夜子时。
白砚之不会知道，血医临终的血泪能解百毒，他更不会知道当我彻底化作石像，整座城池的时间将倒流回瘟疫初发那日。
潭水漫过鼻腔时，我看见走马灯般的幻影。
三百年前先祖被绑在祭台上焚烧，千年血灵芝在灰烬中发芽；二十年前师父握着我的手腕按进滚烫的药汤，石纹顺着烫伤爬满他枯槁的面容；
三日前那个暴雨夜，我剖开胸膛取出心尖血时，白砚之在城楼上笑着撕毁了真正的《驱瘟策》......
"顾先生？"稚嫩的呼唤突然刺破走马灯。
浑身滚烫的小女孩扒着地牢铁栏，掌心血迹在寒潭表面晕开朱砂似的纹路。
这是我第七次轮回后救下的第一个病患，此刻她正把半个馊馒头塞进铁栏缝隙。
石化的手指接不住食物，馒头穿过我半透明的掌心落入寒潭。
女孩突然剧烈咳嗽，嘴角溢出的黑血滴在潭水中，绽开成诡异的并蒂莲。
子时的更鼓穿透地牢，心脏传来琉璃碎裂的脆响。在彻底化作石像的前一刻，我咬碎舌尖将最后的心头血凝成血玉。
阿芸的尖叫声中，整座城池的银杏叶突然逆着重力飞向星空。
晨光再次照进药庐时，我摸着完好无损的手腕苦笑。
门楣上崭新的辟疫符正在燃烧，张婶的哭嚎由远及近。石案上静静摆着九十八枚血玉，每一颗都刻着不同的死亡方式。
白砚之踹开木门那刻，我主动伸出遍布石纹的手腕。
这次我要让他亲眼看着，当谎言浸透第九十九颗血玉，那些被他篡改的药方会开出怎样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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