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教室窗棂时，江忧正把最后一本练习册塞进书包。值日生泼的水渍在水泥地上蜿蜒成河，她踮脚跳过那些反着夕阳光斑的水洼，帆布鞋底摩擦地面发出咯吱轻响。
"江忧！"数学课代表抱着一摞卷子撞开后门，"老张让你去教研室拿错题本。"
走廊尽头的白炽灯管坏了两根，江忧摸到冰凉的铁门把手时，听见里面传来纸张撕裂的脆响。推开门缝的刹那，她看见沈寒倚在办公桌边，修长手指正将一张138分的卷子对折。
夕阳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他侧脸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线条。少年漫不经心地将满分试卷揉成团，抛物线精准落入垃圾桶，纸团撞击铁皮的声音惊飞了窗外一群灰鸽。
江忧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认得那张卷子，最后一题要用到拉格朗日中值定理，而她的草稿纸在三天前就被这道题折磨得千疮百孔。
"同学。"沈寒突然转头，惊得江忧后退半步撞在门框上。他逆光走来时像一柄淬火的刀，袖口卷到手肘露出青色血管，"能借支笔吗？"
江忧摸出文具袋里最普通的中性笔，塑料外壳还带着体温。沈寒接过时指尖擦过她虎口的茧，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印记。他旋开笔盖在便签纸上写下一串数字，字迹凌厉得能划破纸张："明晚七点，图书馆三楼。"
没等她回答，少年已经擦肩而过。风卷起他衣角飘来若有若无的沉香味，江忧盯着那张便签，发现背面印着本市最贵私立医院的logo。
***
老旧居民楼的声控灯又坏了。江忧摸黑爬到五楼时，裤袋里的诺基亚突然震动。房东发来的短信在蓝光里跳动："下季度房租涨两百。"
她咬着皮筋把长发扎成马尾，从冰箱取出昨晚的剩饭。电磁炉跳闸三次才把青菜汤煮沸，蒸汽扑在起皮的墙纸上，凝成水珠滚落在摊开的习题册上。
手机屏亮起陌生号码的短信："明天带必修四教材。"江忧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很久，把腌黄瓜夹进冷掉的米饭。
第二天傍晚，图书馆顶层的吊扇搅动着暑气。沈寒把习题册推过来时，江忧看见他腕表折射的碎光——那是去年父亲工友炫耀过的百达翡丽，说要搬三十万块砖才买得起。
"先用特征方程求通项。"圆珠笔在草稿纸上划出漂亮弧线，"等比数列求和时注意首项系数。"他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玉石，却让江忧耳尖发烫。
七点四十五分，沈寒突然合上教材。窗外传来跑车轰鸣，三辆玛莎拉蒂嚣张地停在图书馆正门。为首的红发女生仰头喊："寒哥，赛车缺个导航！"
江忧的自动铅笔芯啪地折断。她认得那个声音，上周升旗仪式上作为学生代表发言的苏妍，据说她父亲刚给学校捐了栋实验楼。
"今天的题做完拍照发我。"沈寒起身时带起一阵冷风，江忧看见他手机屏保是哈勃望远镜拍的星云图。等跑车声浪彻底消失在暮色里，她才敢翻开习题册内页，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记满了他说的每句话。
深夜便利店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江忧踮脚给货架补矿泉水时，玻璃门突然被撞开。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几个穿铆钉皮衣的青年歪倒在收银台前。
"小妹妹，帮哥哥拿包中华。"染黄毛的男人把钞票拍在桌上，硬币震得验钞机不停闪红光。江忧后退半步，后腰撞在关东煮机器的边缘，滚烫的蒸汽灼得她眼眶发酸。
"她未成年。"玻璃门再次被推开，沈寒的声音裹着夜雨的潮气。他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肩上，露出的黑色T恤被雨水洇成深灰。
黄毛嗤笑着去扯江忧的围裙带子，下一秒手腕就被反扣在收银台。沈寒的虎口压住他命门，声音冷得能结霜："需要我报警还是叫救护车？"
等混混们骂骂咧咧地消失在雨幕里，江忧才发现自己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沈寒弯腰捡起洒落的饭团，后颈棘突在灯光下像未驯的兽骨。
"为什么在这里？"他指尖拂过江忧胸牌上的夜班标识。
"房租..."话未说完就被喷嚏打断，沈寒突然伸手覆上她额头。少年掌心微凉的触感惊得江忧后退，后脑勺撞在货架上震落几包薯片。
沈寒皱眉从书包里掏出个保温杯："板蓝根。"见她不接，直接拧开杯盖推过来。蒸腾的热气里，江忧尝到久违的红糖甜味。
雨越下越大，沈寒靠在货架旁翻看她的错题本。荧光笔标记的数列题旁，不知何时多出一行铅笔小字：沈寒说这里用累加法更直观。
玻璃窗映出两人交错的影子，江忧偷偷把脸颊贴在保温杯壁。这个印着NASA标志的银色水杯，此刻正盛着她生命里最温暖的4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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