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酒杯的时候发出了一声闷响。
叶鼎之可我在碎叶见过风雪夜收留陌生人的牧民,见过用羊奶换药材的老妪。
叶鼎之他们的孩子会把最甜的奶酪分给过路的旅人……
他声音渐弱,似是想起了曾经在北蛮的日子。
叶鼎之北蛮的月亮,比天启的要亮得多。
易文卿望着他被月光镀上了银边的侧脸,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烫。那些她日夜翻阅的游记,此刻都在脑海里碎成了齑粉。
原来真正的江湖不在泛黄的纸页间,而在面前这个男人眼中晃动的月光里。
平复了片刻,叶鼎之又重新执起酒壶,琥珀色的酒液在月光下泛着微光,顺着壶嘴缓缓注入杯盏,溅起了细碎的酒花。
叶鼎之我记得我当时去了那边,住在一户人家,他们那儿跟我们这儿差不多,都是一世一双人。
叶鼎之丈夫呢,每天早上就会出去打猎,他们那边的草原特别大,一望无际的……
易文卿听的入了迷,双手支着下巴靠在石桌上,鬓边的碎发被晚风轻轻撩起,眼睛里映着杯中晃动的月影,连睫毛都被镀上了一层银边。
夜色渐深,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叶鼎之说到深处时偶尔还抬手比划着,酒气混着夜风掠过易文卿发烫的脸颊,她没注意到自己嘴角的梨涡越来越深,望着对方被月光勾勒出的轮廓,她忽然觉得这满院的月光都比不上此刻他眼底的温暖。
易文卿踏入房间,一眼便瞥见桌上无端多出来的那堆珠宝首饰。只一眼,她的眉眼间便浮起一抹厌烦之色,心中自是明白,这定是萧若瑾又命人送来的“心意”。
这满桌的珠光宝气,在她眼中却如芒在背,刺得她心烦意乱。她转身匆匆离开,“眼不见心不烦”,踱步至院中。
抬头望见夜空的那轮满月,她忽然想起来再过几月便是她的生辰。十七岁生辰一过,依着当年的赐婚,她就得嫁入景玉王府,这个连月光都照不进的吃人牢笼。
她攥紧了拳头,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疼痛顺着指尖爬上心口,十年前叶家满门抄斩时,也是这样清寒的月光。
在易文卿离去之后,叶鼎之手中紧握着一枚香囊,神色复杂难辨。
这香囊,是文君赠予他的,曾经,他也的确将文君视作自己未来的妻子。然而,世事无常,叶家一朝覆灭,自那之后,他们已有十年未曾联络了。
如今,命运弄人,他竟阴差阳错地先遇见了卿儿。他满心疑惑,不明白与东君有婚约在身的卿儿,缘何会成为景玉王妃。
但此刻,他无比清晰地知晓自己的心意,或许,他是真的喜欢上了她。
脑海中浮现出那张清冷孤傲的面容,叶鼎之缓缓闭上双眼,细细回味着他们重逢以来的点点滴滴,喃喃低语。
叶鼎之纵然我算遍天下,也算不到我们的重逢,竟会是这般模样。
他收好香囊,忽听得一阵笛声破空而来。循声望去,月光在青瓦上流淌成河,易文卿单足立在飞檐翘角,水蓝广袖裹着清辉翻飞,像是被困在月光里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