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桌前的白烛燃得正烈，烛泪顺着烛身缓缓淌下，像谁无声的泪。苏清寒背对着他，肩头绷得笔直，仿佛稍一松懈就会彻底崩塌。
萧若风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在桃花溪，她立于桃花树下，红衣似火，眼波流转间尽是明媚。那时他以为自己寻到了世间至纯的光，却不知这光芒之下，藏着怎样一片焦土。
萧若风清儿……
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萧若风那些事，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没有回头，只是肩头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苏清寒知不知道，又有什么两样？
她的声音很轻，像风拂过枯叶。
苏清寒林家三百七十二口的性命，不会因为你一句‘不知道’就活过来；萧家欠我的血债，也不会因为你一句‘不在乎’就一笔勾销。
萧若风踉跄着向前走了半步，脚下踢到地上的白布，布料摩擦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屋里格外刺耳。
萧若风可我……
他想说他可以补偿，想说他可以为林家平反，可话到嘴边，却发现这些话在满室的牌位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补偿？用什么补偿？用北离的江山，还是他的性命？可这些，又怎能抵得上三百七十二条人命？
苏清寒不必说了。
她打断他，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苏清寒你是萧家的皇子，北离的帝王，你的立场从来都与我不同。说再多，难道能让这些牌位活过来？
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那些牌位，又落回他脸上，那双曾盛满柔情的眼眸，此刻只剩一片冰封的荒原。
苏清寒萧若风，你该走了。
苏清寒这小院，这些牌位，都不该被你们萧家的人玷污。
话落，手腕一翻，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内力推着众人向外退去。萧若风踉跄着被推出房门，柳月几人也身不由己地跟着后退，待站稳时，已齐齐立在院中。
“砰——”
厚重的木门在身后骤然关上，将那满室的牌位与悲怆一同锁在屋内。她立在门阶前，素白的衣袍被山风掀起一角，脊背挺得笔直，一道决绝的轮廓映在斑驳的门板上，仿佛与这扇门融为了一体，成了隔绝内外的最后一道屏障。
站在院中央的柳月下意识抬手按住帷帽，帽檐下的目光透过白纱落向门前那抹素白身影，指尖微微发颤。明明不过几步之遥，却像隔着万水千山。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百里东君忽然往前踏出一步，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
百里东君所以你是林清妹妹？你还活着？
似是怕声音太轻她听不真切，又提高了些音量，语气里翻涌着失而复得的激动。
百里东君我是百里东君啊！我们幼时在将军府的梨树下埋过酒坛，你还记得吗？你总爱抢我腰间的玉佩玩，说要磨成弹珠打鸟……
随后，他猛地扯过身旁的叶鼎之，语气里的激动几乎要溢出来，连带着声音都发颤。
百里东君还有云哥！你看，云哥也活着！
他用力晃了晃叶鼎之的胳膊，像是要把积压多年的狂喜都倾泻出来。
百里东君当年林府那场大火烧得那样烈，整个府邸都成了焦土……所有人都说你没了。
百里东君如今你还活着！林清妹妹，你真的还活着！
他眼里亮得像落了星辰，语无伦次地重复着。
百里东君这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百里东君我们又能像小时候那样，在将军府的梨树下喝酒，去溪边摸鱼……你还记得吗？你总说云哥烤鱼的手艺最棒，每次都要抢他烤好的第一条……
话语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带着少年时的鲜活记忆，撞在山风里，却没能在她脸上激起半分涟漪。
她立在门阶前，素白的衣袍被风掀起，目光落在百里东君脸上，那双曾映过梨花香、溪水影的眼眸，此刻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叶鼎之被他扯得一个趔趄，稳住身形后，望着门前那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低声道。
叶鼎之小清儿……
一个称呼，像耗尽了他胸腔里所有的气力，尾音轻飘飘地散在风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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