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桑城，东归酒肆
暮色漫进大堂时，百里东君指间的酒杯已晃了半盏残酿。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往二楼转角飘，杯沿悬在唇边，酒液晃出细碎的涟漪，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像是在等什么人。
身旁的司空长风将他这副样子看在心里，终于忍不住悄悄翻了个白眼，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司空长风我说掌柜的，这杯酒都举了半天了，你到底是在看酒，还是看楼上那片楼板？
百里东君像是没听见，目光依旧黏在二楼那扇紧闭的房门上。司空长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二楼回廊空空荡荡的，只有晚风卷着窗纱轻轻晃的声音。
他愣了愣，忽然想起前天晚上救回来的那位姑娘，不就正躺在二楼养伤吗？当即心中了然，拖长了语调，故意凑过去。
司空长风哦～合着是在担心那位姑娘醒没醒，怕人渴了饿了，又拉不下脸去看？
这话终于戳中人心，百里东君指尖一颤，酒液洒了些在衣襟上。他清了清嗓子，把酒杯往桌上一放，故作镇定。
百里东君胡说什么，我只是担心她醒来会接受不了。
话音落下，他望着二楼的眼神忽然沉了下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那天在烛火下，那姑娘紧闭的双眼纤长如玉，可大夫诊脉时摇头叹息的模样，仍清晰在眼前。
司空长风脸上的戏谑也渐渐敛去，气氛添了几分沉郁。关于那位姑娘，他们其实一无所知，不知她姓名，不知她来历，只记得那天在酒肆后巷初见时的惊心。
那时她蜷缩在青石板上，一身素衣染满泥污与血迹，一动不动，他们起初还以为是具尸体，想着尽快抬去城外埋了，免得扰了酒肆的生意。可刚走近，便见她指尖微弱地颤了颤，才知是受了重伤尚存一口气，忙不迭抬回酒肆，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来诊治。
大夫诊过后说，身上的外伤养些时日便能好，只是那双眼睛……怕是再也看不见了，除非他们能找到更好的大夫。
他望着二楼的方向，面上带了几分惋惜，活了这十几年，还从来没见过那样好看的姑娘，眉眼跟画里走出来似的，现在想起她安静躺着的样子，都觉得恍惚。只可惜……
那样一双该映着日月星辰的眼睛，往后怕是只能装着一片黑了。
晚风裹着暮色往大堂里钻，吹得桌上的烛火晃了晃，百里东君拿起酒壶给自己续了一杯酒，酒液满得溢出杯口，他却像没看见似的，目光仍牢牢锁着二楼那扇门，喉结悄悄滚了一圈。
此时的二楼客房里，帐幔垂落，滤进些微暮色。床上的女子指尖先动了动，接着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原本该映出帐顶绣纹的眸子里，却只有一片茫然的空。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药香与酒香，是陌生的气息。她试着抬了抬手，指尖触到身下柔软的锦被，才慢慢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周遭静得能听见窗外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她偏过头，下意识朝声音来处望去，可那双眼眸里依旧没有焦点，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慢慢漫过眼底的茫然，凝成一点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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