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东君的心像是被那声叹息浸得发沉。他沉默片刻,忽然起身拿起窗边的一只青瓷瓶,里面插着两枝刚折的桃花,是今早司空长风从院里掐来的。
他握着花枝递到她面前。
百里东君你闻闻。
她微怔,迟疑着偏过头,鼻尖轻轻蹭过花瓣。清甜的香气混着晨露的湿意,一下子漫进鼻腔,她下意识地深吸了口气,像是要把那点香意全吸进肺里。
百里东君是桃花。
百里东君的声音放得更柔。
百里东君院里的桃树刚开,粉白的花瓣,风一吹能落满半个院子。
百里东君等你能走了,我扶你去看看——不,去摸摸。花瓣软得很,像……像你昨日盖的锦被里的棉絮。
他边说边轻轻晃动花枝,让花瓣扫过她的指尖。她的手指蜷了蜷,像是被那轻柔的触感惊到,却没有缩回去,反而慢慢抬起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落在花瓣上,一点一点地摩挲着。
沈青禾软的。
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点孩童般的讶异,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
百里东君嗯。
百里东君应着,又道。
百里东君等花落了,会结桃子,到时候我酿桃子酒给你喝。
百里东君取新熟的果子,连皮带肉捣了,拌上酒曲封在坛里,等过了伏天开封,那酒香混着果香,能飘满半条街。
他说这话时,指尖轻轻拨弄着花枝,桃花瓣落了些在她的膝头。她低头,用指尖捻起一片,放在鼻尖轻嗅,仿佛已经能闻到那想象中的酒香。
沈青禾桃子酒……
她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里带着点新奇的软。
沈青禾是甜的吗?
百里东君自然是甜的。
百里东君笑了。
百里东君比方才粥里的蜜饯还要甜些,却不腻,喝下去浑身都暖烘烘的。
她的嘴角弯得更明显了些,像是被那“暖烘烘”三个字熨帖了心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花瓣,轻声道。
沈青禾那……要等很久吗?
百里东君不算久。
他望着窗外的日头,语气里带着点笃定。
百里东君等你能稳稳当当地走下这楼梯,桃子大抵就快熟了。
这话像是一粒种子,轻轻落在她心里。她没再说话,只是将那片桃花瓣小心翼翼地夹在指间,仿佛握住了一点实实在在的盼头。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脸上,那两道睫毛的影子,似乎也柔和了许多。
心也跟着软了许多。
她默默想着,他本没有必要对自己说这些的。救了她,留她在这里养伤,悉心照料已是恩情,如今还要这般细致地顾及她的情绪……白公子当真是个好人。
直到这时,她才真真放下了心里的戒备,微微抬了抬眼,对着他的方向轻声道。
沈青禾白公子,谢谢你救了我,还留我在这里养伤。等我好了,我会报答你的。
百里东君听着她话里的真诚,眼底漾开些暖意,笑了笑,伸手拿走她手里的空碗。
#百里东君报答就不必了,你安心养伤便是。那我先下去了,有事喊我一声就行。
见他转身要走,在他手触到门扉时,她忽然喊住了他。
沈青禾白东君。
百里东君转过身,只见她抱着那枝桃花,花瓣落在她的衣襟上,衬得脸色柔和了几分。她迎着他的方向,虽看不见,却像是能望进他眼里似的,轻声道。
沈青禾我叫沈青禾。
风从窗外溜进来,撩起她颊边的碎发,几缕发丝贴在唇角,她却浑然不觉,只抱着那枝桃花,眉眼间带着点刚舒展的、浅浅的笑意。这一幕,像檐角漏下的春光,轻轻落在他心上,漾开一片温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