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簌簌跌落,沾湿了允祺的袍角。他今日亦着白衣,故而水渍不大明显,便也摆手止了冯唐欲去拭袍的手。
待袍角湿得冯唐不得不用手拧时,远处宫道上方才显出点点灯光来。
眼下将近子时,也唯有怀安公主的翟车可在宫中通行。
轻烟松了口气,转而低声道:“殿内物什可备齐了?桂花圆子可还热着?”
轻雾搓了搓手,“姐姐放一百个心,都齐全着呢。”
轻烟笑笑,“偏殿可收拾好了?”
“早收拾好了,李匆在那儿候着呢 。”轻雾弹了弹衣袖上的雪,也轻声应道。
珍嬷嬷捧着两个漆金手炉,一旁的小宫女细心打着伞,疾步朝宫门来。
轻烟等人福了福,珍嬷嬷又朝允祺福身,允祺抬手略略扶了扶她。
待珍嬷嬷起身,轻烟才柔声道:“雪大,嬷嬷怎的不在殿内候着 。”
珍嬷嬷摆摆手 ,“公主久久未归,手炉定然凉了,老奴捧了过来,免得教公主受寒。”
几人话语间,翟车已至。
怀安身上滴血未沾,脸色尚可,许嘉玥的披风上落了些雪粒子。
允祺领着一众人行礼。
怀安挥挥手,莲步轻移,道:“都起身罢。今日天寒,都赐姜汤。”又问轻烟道:“炭火可赐下了?”
一面接下珍嬷嬷递过来的手炉。
怀安公主宽厚仁善,日月入怀,每逢冬日苦寒、佳节之际,总赐些炭火、节礼予宫人。
姜汤则赐今夜随行之人。
许嘉玥朝允祺抱拳,而后接过轻雨手中的十二骨油纸伞,朝怀安倾斜,竟是连珍嬷嬷递来的手炉也推了。
轻烟慢了怀安半步,道:“回公主,都赐下了,偏殿也备齐全了。”
怀安这才驻足折身对允祺道:“回偏殿歇着吧。”
允祺应了,待怀安等人进了正殿,方才抬步往偏殿去。
殿内的暖散了沾染的寒。
二人方才情绪波动很大,是以没什么胃口,只草草用了元子与点心,便着人撤了膳食,唤人备汤梳洗就寝。
许嘉玥梳洗毕,坐在软榻上以手支颔,看众宫女为怀安梳发。
怀安的发很长,钗环散尽,柔柔的铺在月色寝衣上,像宣纸上精心描摹出的青山。
宫女取出膏药替怀安涂抹,荡出淡淡的栀子花香。
宫女怕弄疼了怀安,所有动作都很小心翼翼。
怀安似是有些困倦了,耷拉着眼皮,有一没一下的盘着玉珠。
是以,许嘉玥起身,阔步走向怀安,接过宫女手中的玉梳,一下一下的替她梳着。
怀安见此,掀起眼皮道:“都下去歇息吧,不必再守夜。”
珍嬷嬷将她臂上的药膏抹匀,起身行礼领着众人告退。
怀安扔了玉珠子,淡道:“今年正旦委实不成样子。”
许嘉玥捏起一簇青丝,轻轻梳着,“姨母新丧,陛下心绪不宁,也是人之常情 。”
怀安拨弄着案上的蝴蝶步摇,叹道:“母后遗诏中白纸黑字,明明白白的写着,禁屠宰十二日,不得扰民安。可父皇偏要反其道而行之,禁屠宰四十九日,若不是宁太傅劝着,他还欲辍朝四十九日,守孝三年,这也便罢了,还欲建思清阁,说是为纪念母后。”
建思清阁之事许嘉玥并不知,可今年南方六县蝗灾,颗粒无收,又兼之战事方歇,的确不可再行劳民伤财之事。
许嘉玥一面想着一面道:“陛下想建个什么样的思清阁?”
怀安眸子沉了沉,“选址在南宫,欲建七层。”
许嘉玥心下叹了口气,也无怪乎怀安如此生气,与皇后亲近之人皆知,皇后不喜七字。
以她人之名,行她人厌恶之事,怎的不教人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