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

“她曾跟我聊到你。”时斯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在涅槃之前。”

萧炎抬眸：“哦？她说了什么？”

时斯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眼神飘向远方：“她说，如果有一天她不得不涅槃重生，希望最终能找到她的人是你。”

时斯知道风云澜的一切，因此，关于修仙界和太古神兽一族的问题总是两人会讨论的话题。

萧炎怔了怔，没有接话。

“她知道自己的命运。”时斯继续道，“九尾狐天生就有预知能力。她早就看到了为救小舞而涅槃的结局，也看到了你会成为带她回来的人。”

“那本笔记本……”萧炎若有所悟。

“是她特意留给你的。”时斯点头，“只有火神的神火才能激活其中的记忆烙印。而我，只是负责引导的那个媒介。

就在这时，客房方向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二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快步走向风云澜的房间。

推开门，他们看见风云澜浮在半空紧闭着眼睛，但周身隐隐有流光环绕。

那些光芒时而凝聚成琴弦的形状，时而化作狐尾的虚影，在她身边缓缓流转。

“记忆正在与她的灵魂融合。”时斯轻声道，“这个过程可能会有些……剧烈。”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风云突然蹙紧眉头，身体微微颤抖起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澜？”萧炎快步走到床边，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

令人惊讶的是，在他的触碰下，风云澜渐渐平静下来，周身的流光也变得柔和许多。

时斯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看来即使失去记忆，她的灵魂依然认得你。”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风云澜不知道为什么跪坐在地上，发丝乱糟糟的，显得有些狼狈。她的面前，一缕缕金色神力在她面前漂浮——那是她失落的记忆碎片，正在被神力强行汇聚、重构。

萧炎屏住呼吸，缓缓靠近。

他能看到她单薄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清衍宗的山门，大师兄林柏舟絮絮叨叨的叮嘱，二师兄淮湛冷峻的背影，三师姐书瑶竹偷偷塞给她的话本，四师兄古闻谦和五师姐温昭月吵吵闹闹的日常……

修仙界大比，擂台上与那归墟宗少主江枫屿的惊天一战，对方那讨厌又顽劣的笑容……

血脉觉醒的痛苦与迷茫，妖族圣地的传承，青林丘的月色……

巨大的蓝银皇温柔摇曳，一个笑容温柔坚韧的粉衣女子，一个总是试图给她投喂香肠的桃花眼青年，一个嚷嚷着要揍人的金发壮汉，一个火红色头发眼神灵动的胖子，一个气质高贵如琉璃般的少女，一个冷艳的黑衣少女……

还有一个面容温和、眼神却蕴含着大海般深邃力量的蓝发青年，他总是护着那个粉衣女子，也时常对自己露出兄长般的微笑。

最后，风云澜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一个黑袍青年身上。

他指尖跳跃着绚丽的火焰，笑容自信而温暖。

他笨拙地抱着一个雪白的狐狸幼崽，轻声哄着；他浴血奋战，只为守护身后那颗温热的蛋；他在星空下，将神力缓缓注入一只小狐狸体内，眼神专注而温柔；他成了威严的炎帝，却会无奈地看着一个啃糖的小娃娃，眼底满是纵容……

海神岛、武魂殿、深渊位面……无数属于斗罗大陆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地冲入她的脑海！

“呃啊——！” 风云澜发出一声痛苦压抑的呻吟，双手死死抱住头，指甲几乎要掐入头皮。

庞大的记忆洪流几乎要将她的神识撑爆，两种人生，两个世界的记忆疯狂交织、碰撞。

萧炎的心猛地一揪，再也忍不住，快步上前：“澜！”

听到这个称呼，风云澜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她猛地抬起头，转向萧炎。

那一刻，萧炎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不再是近期那种带着些许迷茫、或是恢复后清冷但总隔着一层的眼眸。

那是一双充满了极致痛苦、混乱、挣扎，却又在无尽混乱中逐渐沉淀出无比复杂情感的眼睛。紫色的瞳孔深处，仿佛有万年的时光在流转，无数的画面在破灭与重生。

泪水毫无预兆地从那双眼眸中汹涌而出，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散落在空气里。

她看着他，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记忆的壁垒彻底崩塌。

她是琴帝的继承者风云澜。

她是清衍宗的小师妹风云澜。

她也是史莱克的小怪物风云澜。

是为了救小舞而献祭的傻狐狸，是那个被萧炎小心翼翼孵出来、养大、从一只小不点重新盼回人形的……澜。

她是风云澜，她是风云澜。

所有的疏离、所有的缺失感，在这一刻被汹涌的记忆彻底填满、击碎。

“……阿……炎……？”

一个沙哑得几乎破碎的、带着巨大不确定和颤抖的声音，从她喉间艰难地挤出。

这一声，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萧炎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

他一步跨到她面前，蹲下身，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想要扶住她颤抖的肩膀，声音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和紧绷：“是我，澜。是我，阿炎。”

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风云澜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向后缩了一下，但眼神却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确认眼前的人是不是幻觉。

更多的记忆碎片涌现在她的脑海里，他抱着狐形的她走过漫漫长路；他为了给她找药草深陷险境；他成神时那浩瀚的神威；他无奈地抱着小娃娃模样的她……

记忆的洪流终于找到了归宿，与眼前这个人完美地重合在一起。

那强撑的、因巨大冲击而产生的戒备和疏离，瞬间土崩瓦解。

她忽然向前一倾，不再是躲避，而是猛地伸出手，紧紧抓住了萧炎伸过来的手臂。

力道之大，指甲甚至隔着衣料陷进了他的皮肉里。

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那双向来清冷的紫眸此刻被无尽的委屈、后怕、依赖和失而复得的巨大情绪所淹没。

“……我都想起来了……”她的声音依旧哽咽，却清晰了许多，带着哭腔，“……海神岛……大家……小舞……还有……还有……”

她哽咽着，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表达那纷乱的情绪，最终只是用力地抓着他的手臂，重复着，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不断滚落。

“……我都想起来了……”

萧炎反手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手，另一只手轻轻落在她的背上，感受到她身体的剧烈颤抖。他没有说什么“别哭了”之类的话，只是任由她抓着，笨拙地、一下下地轻拍着她的背，如同多年前哄那个不安的小狐狸一样。

“嗯，”他低声应着，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想起来了就好。没事了，都过去了。”

帝炎的力量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温和地驱散着周遭冰冷的记忆乱流，形成一个温暖而安全的绝对领域，将两人笼罩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