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的水没过膝盖,泛着铁锈味的腥红。
苏九微拽着裴九章爬上湿滑的石阶,凤凰纹的金光映出前方甬道——墙壁上嵌满琉璃瓶,每个瓶中都漂浮着婴儿骸骨,天灵盖刻着数字编号。第三十七号瓶是空的,瓶底残留一片干枯的槐叶。
裴九章的咳嗽声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他扯开衣襟,心口的北斗钉痕正在蠕动,七根金线顺着血管往心脏爬。
"青蚨主人用这些孩子养蛊。"他喘息着指向瓶身上的小字,"丙申年七月初七生...都是我们的替命傀。"
甬道尽头突然传来机括转动声。
十二盏青铜人鱼灯逐一亮起,照出圆形墓室中央的祭台。台面刻着阴阳鱼,阴眼处坐着个戴傩面的黑袍人,手中把玩着裴九章咳出的黑血——那血在掌心凝成一只振翅欲飞的金蚕。
"殿下终于来了。"傩面下传出男女莫辨的声音,"这份及冠礼,臣准备了二十年。"
黑袍人掀开祭台上的红布。琉璃棺里躺着面色红润的李景明,心口插着那枚青铜钥匙。
苏九微的银针全部射出,却在离傩面人三寸处悬停。
"苏姑娘的针法,还是我教的。"黑袍人轻笑,摘下面具露出清虚子的脸——但右眼珠却是琉璃制的,内里封着一只活青蚨,"或者该叫你,昭阳公主?"
墓室突然震动,四面墙翻转露出无数铜镜。每面镜中都映出不同场景:
五岁的裴九章被按在祭坛上种蛊;
李景明偷偷调换襁褓中的婴儿;
而最中央的镜面里——
年轻的宰相正对铜镜摘下头皮,露出底下另一张布满烫伤的脸。
"当年东宫走水的真相..."清虚子将青铜钥匙按进自己心口,"是太子殿下亲手焚的殿,为的就是用双生子施行墨家禁术——"
钥匙转动的声音截断了他的话。
李景明的尸体突然坐起,腐烂的手抓住苏九微手腕。藏在舌底的玉锁滑出,与裴九章那枚长命锁"咔嗒"合拢,拼出完整的太极图。
金光暴起。
太极图投影到穹顶,显现出二十年前的完整记忆:
穿太子冕服的男人将两个婴孩并排放置,一个烙上凤凰纹,一个种下金蚕蛊。而真正的宰相早已被做成人傀,剥下的脸皮贴在玄门弟子脸上——正是如今的"清虚子"。
"所谓青蚨还钱..."裴九章咳着血大笑,"是太子用亲骨肉为饵,要你们这些叛徒血债血偿!"
清虚子的琉璃眼珠突然爆裂,青蚨虫振翅飞向苏九微眉心。裴九章纵身挡住,蛊虫钻进他心口的北斗钉痕。
七根金线破体而出,在空中织成星图。
苏九微后颈的凤凰纹脱离皮肤,化作真实火焰吞没整座墓室。火光中她看见裴九章变成少年太子的模样,对自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记住..."他的声音随身体一起消散,"金蚕噬尽时,凤凰涅槃日。"
最后一刻,苏九微抓起燃烧的《鲁班密卷》掷向阴阳鱼。
烈焰吞没了清虚子的惨叫,也吞没了那对终于相合的长命锁。锁上"长乐未央"四字在火中重组成八个血字:
"日月昭昭,九死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