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晚翻过学校围墙时,天还没亮透。
凌晨五点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她踩着湿漉漉的草地,鞋尖沾上几片碎叶。远处图书馆的侧窗亮着一盏孤灯,在灰蓝色的晨雾里像一颗将熄的星。
她推开门,冷气混着油墨味扑面而来。
沈叙白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他低头写字时,眼尾那颗红痣在睫毛的阴影下若隐若现。
"你迟到了。"他头也不抬地说。
黎晚把背包扔在对面的椅子上,金属挂件撞在木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正常人这个点还在做梦。"
沈叙白终于抬眼。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擦过她眼下——那里有一抹没遮住的黑眼圈。"你昨晚没睡好。"
这不是疑问句。黎晚拍开他的手,却闻到指尖残留的咖啡苦香。"要你管。"她抽出他手边的习题册,纸页哗啦作响,"从哪开始?"
一杯冰美式被推到她面前,杯壁凝着水珠。黎晚喝了一口,苦得皱眉。"你就不能买点甜的吗?"
"糖分影响大脑运转。"
"那你为什么喝?"
沈叙白的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墨迹晕开一个小圆点。"习惯了。"他声音很轻,像在说给自己听。
六点四十五分,黎晚扔下笔,指尖敲击桌面的节奏越来越快。
"不做了。"她整个人瘫在桌上,侧脸贴着冰凉的桌面,"沈叙白,你是不是偷偷吃了什么聪明药?"
沈叙白正在批改她刚做的试卷,红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醒目的弧线。他放下笔,突然问:"为什么在乎荣誉墙?"
晨光渐渐变得明亮,图书馆里开始有了其他人的脚步声。黎晚盯着他衬衫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那里有一道细小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
"谁在乎那个破墙?"她移开视线。
"你在乎。"沈叙白的声音很轻,"否则不会撕照片。"
黎晚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上的水珠。水珠滚落,在桌面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迹,像一条小小的河。
"那本来是我的位置。"她盯着那道水痕,"从小到大,我只有靠成绩才能......"
沈叙白突然站起身。黎晚以为他要走,却见他绕到她身边,弯腰指着她刚做错的一道题。他的气息笼罩下来,雪松混着墨水的味道。"这里,漏了一个条件。"
黎晚抬头看他。晨光里,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那颗红痣像雪地里的一点朱砂。
"沈叙白。"她突然叫他的名字。
"嗯?"
"你每天五点就来图书馆,到底在图什么?"
沈叙白直起身,目光投向远处某个书架。黎晚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医学区,《临床血液病学》的书脊上贴着一张便利贴,边角已经卷曲。
"安静。"他说。
上午第三节课间,校长办公室的门被黎晚一脚踹开。
黎晴眼睛红红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被撕成两半的照片。校长脸色铁青:"黎晚!你必须道歉!"
"道什么歉?"黎晚倚在门框上,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搭在肩头,"她连一次考试都没参加过。"
黎晴的眼泪恰到好处地滚下来:"姐姐,我只是想和你一样优秀......"
"别叫我姐姐。"黎晚冷笑,"我们很熟吗?"
校长拍案而起:"黎晚!别太放肆!"
敲门声打断了这场对峙。沈叙白站在门口,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校长,竞赛名单。"
他的目光扫过黎晴通红的眼眶,落在黎晚紧绷的侧脸上。黎晚看见他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像蝴蝶抖落翅膀上的露珠。
"另外,"沈叙白把文件放在桌上,"学生会通过了新规定——只有月考年级前十才能上荣誉墙。"
校长皱眉:"什么时候定的?"
"今早七点。"沈叙白语气平静,"所有部长都签字了。"
黎晚挑眉看向他——学生会的部长们,多半是她的跟班。
黎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放学后的天台,风很大。
黎晚找到沈叙白时,他正靠在栏杆上看一本医学杂志。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一截白色纱布。
她走过去,直接掀开他的衣摆。沈叙白来不及阻止,一道狰狞的伤口暴露在阳光下——缝线还很新,边缘泛着不正常的红。
"上周五。"黎晚眯起眼,"王铮堵你那天?"
沈叙白拉下衣服,没有否认。
"为什么不还手?"她逼近一步,"全国青少年武术锦标赛亚军,打不过几个混混?"
沈叙白的瞳孔微微收缩:"你查我?"
远处传来放学的铃声,惊起一群白鸽。黎晚仰头看他,忽然笑了:"因为你好看啊。"
沈叙白凝视她片刻,突然伸手擦掉她嘴角的草莓酱。他的指腹温热,蹭过她的唇瓣时,黎晚鬼使神差地舔了一下。
沈叙白僵住了。
黎晚趁机拽住他的领带,迫使他低头:"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他们的呼吸交错在一起。沈叙白看着她,忽然轻声说:"你嘴角沾到果酱了。"
"撒谎。"黎晚收紧手指,"你明明是想......"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黎晴站在天台入口,手里的保温杯"啪"地掉在地上。热水溅到她的白裙子上,晕开一片水渍。
"对、对不起......"她结结巴巴地说,"爸爸让我来送参茶......"
沈叙白直起身,从容地整理领带:"我先走了。"
擦肩而过时,黎晴小声问:"沈学长,能请教你一道题吗?"
沈叙白头也不回:"抱歉,我只教年级第二。"
暮色四合时,黎晚在空教室里发现了窃听器。
那是一个小巧的黑色装置,贴在她的课桌底部。她捏着这个冰凉的小东西,忽然想起黎晴今天反常的举动——那个掉落的保温杯,那个恰到好处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