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殿中,巨大的金身佛像巍峨矗立,慈眉善目地俯视着众生信徒。
铜鼎中的黄纸在灼灼烈火中化作了香灰,有些呛人口鼻,缭绕香火间,她从蒲团前起身。
初春季节,天总是多变的。
入玉华寺时,仍是天清气朗,才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天上已经堆积了乌沉沉的阴云。
一声惊雷乍起,雨声也跟随着传入人的耳朵里。
再从佛殿中出去,天色竟已晦暗如夜。
明意郡主,刚刚小厮来报,我们的马车在山脚下受了惊。
明意这会儿再去调别的马车怕是来不及了。
话语间,又一道春雷自天穹劈下,寒芒照彻,冷风卷着骤雨斜斜地落在人的身上。
明意撑的伞都被风卷了起来。
在雨点将要不留情地拍打在她们身上时,一柄纸伞又遮在她们的头顶上方。
握着伞柄的手如玉雕般,指骨修长。
宋书玉抬起头,便对上了那人的眼睛。
青年白似美玉,唇薄似剑。神清骨秀,宛若天上一轮皎皎明月,又似山顶那一抹不化的雪,甚是隽秀清寒。
那双寒波澹澹的眸正低垂着看向她。
竟是那位封云将军,肖珏。
他比从前瘦削了许多,自那一战归朝后,宋书玉只见过他两次,一次在雨夜的长街,一次便是今日。
与乌托人的那一战,他的父亲殒命,母亲也自尽随父而去,罪责又全落在了肖家。
换得旁人或许早就撑不下去了。
宋书玉封云将军。
见是他,宋书玉很快收回了目光。
肖珏的眉不着痕迹地蹙了下,待到这阵风停歇,明意再次撑起伞,才收回了伞。
肖珏今日雨大,郡主当心。
他淡漠疏远地颔首道。
就似一座冰寒雪冷的高山,叫人心生畏怯。眼底压下的一抹幽暗却无人察觉。
话落,肖珏迎着风雨不急不缓地拾阶而下。
二人只是这样片刻的交集,也引来不少躲雨的香客顿足。
一个是十五岁便得封郡主的贵女,一个是少年得意的封云将军,他们平日交集不多,却总有人将二人放到一起谈论。
“上京双玉”也由此而来。
只是曾经不吝啬赞美他们的人,如今见他跌落云端,也会想要踩上一脚。
肖珏一路而下时,听到的不止雷雨声。
气压沉沉地悬在头顶,一个时辰过去,这雨都没有渐小的征兆,府中别的马车也没有来。
想来是她的继妹又做了什么。
只是出人意料的,肖珏的随侍竟忽然出现在她们的眼前。
飞奴郡主,将军听闻您府中的马车受了惊还没有调来旁的马车让我来告诉您。
飞奴您若是愿意,可以搭将军的马车走。
一个时辰了,肖珏竟还没有离开。
她如今也是别无所选。
宋书玉那便打扰了。
宋书玉淡淡笑了笑。
不算顺利地走到了肖珏的马车前。
他的马车高大宽敞,是明意搀着她,她才勉勉强强站到了马车上,俯身掀开了帘子。
马车中有些昏暗,唯她掀开帘子时几缕天光溜了进去,落在那张清冷绝然的脸上。
肖珏的身前是一方燃着的熏香,烟雾缭绕,青烟袅袅氤氲在他的眉眼之间,冷峻的脸柔和了些。
他阖着眼睛,应当是在休憩。
宋书玉叨扰了,肖将军。
她实在不想打扰他,可这样的话总是要说的。不然倒显得她无理。
肖珏无妨。
他睁开了眸子,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一瞬又收回,说话时神情冷冷淡淡。
马车中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他们对坐着,渐渐地,宋书玉才察觉到面前的熏香与肖珏身上那冷冽的檀香气一般无二。
坐在马车中,周遭都是他的气息,犹如被他笼罩着怀抱其中。
外头雨声阵阵,她的心也多了几分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