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似乎不肯放过他。
他好像回到了十四岁那年,戴着面具的少女走到他的面前,话语中却满是倨傲。
“你就是肖珏?”
“听闻你的箭术是京城第一,我想要你教我射箭,要多少酬劳?”
而那时的他一心都在面前的棋局上。
他甚至没有抬头看这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只是又落下一子。
肖珏我不教人。
他以为自己的冷淡会让她知难而退。
她却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一个人下棋不觉得无趣吗?”
“我陪你下一局,若我赢了你便教我箭术如何?”
那时,肖珏才抬眸看了她一眼。
他未语,却将棋子全都归置好。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少女不急不慢地落下最后一子,灿然的笑容甚至胜过骄阳。
“我赢了,肖珏。”
隔着面具,他都能感知到少女的雀跃。
肖珏垂眸,极轻地笑了一声。
肖珏恭喜你,阿瑜。
他抬起眼,目光不似方才淡漠,却如有浪潮翻涌,透出浓浓的占有欲。
肖珏不过下一局,赢得会是我。
透过十四岁的少女,他好像看到了那个在玉华寺外与他装作不识的和安郡主。
他们相处了整整六个月。
六个月,足以让他一眼认出——
那个不告而别、消失在他眼前的阿瑜。
这是肖珏来收复阙城的第三日。
他坐在树下,望着不远处阙城的方向。
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肖珏开闸。
肖珏站起身子,对着飞奴说道。
可飞奴却没有动,只是默然地看着他。
今日若是开闸,死的不光是驻守在城内的乌托士兵,还有阙城整整一城的百姓。
肖珏会背上怎样的骂名可想而知。
像是看透了飞奴的想法,肖珏转过身来看着他,双目如古井般无波。
肖珏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
他只在乎那一人。
可哪怕连她都误会他也没有关系。
肖珏飞奴,开闸。
肖珏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冷淡。
洪水千仞,奔流而下。
霎那间,阙城便被淹没。
乌托士兵连同城中百姓都被淹死,这一次,肖珏不战而胜。迎接他胜利的却不是夸赞,而是谩骂。
肖珏回京那日,城中人头攒动。
却无一不在怒斥他草芥人命,残暴狠戾。
坐于骏马之上的身姿挺拔、威赫,肖珏像是听不到两侧那些难听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淡漠。
任谁都没有想到,他去了玉华寺。
佛像依旧慈悲地俯视着众生。
这一次,青衣僧人却拦住了他。
龙套施主杀孽太重,佛堂清净之地,不渡心染血腥之人。
像是早就料到会如此,肖珏神色平淡。
他抬眸,看向僧人身后的佛像。
肖珏佛不渡我,我已无需佛渡。
肖珏我是来还愿的。
僧人碾着手中佛珠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的面色一怔,却侧过身让开。
龙套施主请吧。
肖珏从前不信神佛,出入寺庙从来都是同家人在一起,这一次,他却虔诚地将手中香举至眉心。
抬起头,佛像依旧悲悯地看着他。
从前种种再度浮现。
青年直挺挺跪在佛像前的身影慢慢淡去。
一切都恍如昨日却大有不同。
他想,他不会再来寺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