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昭没想到两人的再次见面会来的这么快,还是在自己如此狼狈的情况下。
他曾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问过自己无数次,难道当初自己真的毫无选择吗?
以茯苓对自己的依恋程度,他大可以趁着她睡着的时候趁机杀了她。
可当他感受着怀里的温软时,他什么心思也没了,只觉得她睡着的模样煞是好看。
他始终认为仙妖不两立,他们不该有任何羁绊。
可他还是任由她将自己绑会了冷泉宫。
所有人都以为是茯苓强取豪夺,但他骗不了自己,他或许是……心甘情愿的。
他做惯了循规蹈矩的仙君,也无趣了儒雅温润的重昭,可茯苓却给了他一个放肆的机会。
冷泉宫上上下下无人敢忤逆的茯苓妖君,只有他可以恼怒她,只有他可以让她放下身段哄自己。
所有人都没见过茯苓的另一面,只有他见过。
心底那点阴暗不知廉耻地被满足,他一边痛恨自己对一只妖有了异样的情感,一边又任由自己沦陷下去。
他没对人心动过,即使是对阿烁也只是觉得他们本来就应该成亲。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将这份扭曲的情绪转变为爱意的。
是在发觉自己打坐时脑海里满是她的身影?
他起初将这种现象理解为恨,觉得自己无时无刻都恨不得杀了她!
可慢慢地他发现自己错了,恨一个人是不会想着每日都见到她的。
他真的在黑暗的暗室里很想她。
那夜嘻嘻的迷药根本对他无用,他只是很多日不曾见她了。
他一眼就看见了她雪白的脖颈处还尚未完全消除的暧昧痕迹,刺得他眼睛疼。
他当时是真的很想质问她,为什么在撩拨了自己后还要去招惹别人!
明明他就快要说服自己爱上一只妖了。
茯苓以为他是因为羞辱而怨恨她,可他只是赌气。
气她对自己做出这种事却对他没有半点情感!气她可以随意地被别人染指!气她眼底始终不肯有自己的影子。
好像真如她一开始所说,他似乎真的像狗一样对她垂涎,日日夜夜盼着她前来宠幸自己。
到最后他甚至分不清是气茯苓无情,还是气自己进不了她的眼。
两人莫名开始冷战,没人肯为对方低下头。
最后是重昭用自己的身体威胁她前来看自己一眼。
他承认自己卑鄙,曾经的光明磊落,清高霁月似乎离他很远很远。
那天茯苓和他立下一月赌约,他从一开始便知道自己必输无疑。
那晚他甚至幻想过茯苓一袭红衣嫁给自己会是多么美好的模样。
茯苓像是用尽手段让自己爱上她。
可在自己眼底,只觉得可爱极了。
从前是茯苓玩着他,如今他也要好好地钓着她。
他总是故意对她冷着脸,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很好得到。
人族有言,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心痒,得到了反而不会珍惜了。
她自以为自己才是这场游戏的主导者,可又怎会知道他已经在暗地里觊觎许久了。
这场游戏里,赌的从来不是要自己爱上她,而是他在等待着她爱上自己
哪怕后来她逼迫自己残害同门,背叛师门,他也从没想过要不去爱她。
他恨她,可爱比恨伟大。
他们之间隔着无辜之人的鲜血,他不可能踏着鲜血与她相爱,也做不到亲手杀了她。
他想过或许这段孽缘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应该即使抽身才是。
可臣夜的话却让他动摇了。
臣夜“生在冷泉宫,人人都身不由己。”
臣夜“心不狠的人是活不下去的,茯苓这一生都会被镇宇掌控,而你是她唯一的解脱。”
臣夜“生为妖,她本不该有心有情,却偏偏她被情爱困住,变成了这副模样。”
臣夜“你见过小孩子吗?调皮洒脱那种。”
臣夜“很久之前,茯苓也是那般的孩童,聪明可爱,阳光明媚,她就像是太阳一样,在这永远潮湿阴暗的地方撒进了光亮。”
臣夜“没有人会不被那时的茯苓吸引,就连镇宇也不例外。”
他说这话时很轻很轻,像是身为一个平静的说书人。
但重昭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着,泛着细细密密的疼意。
臣夜神色平静地看着他。
虽然他坐在轮椅上,可无端让人不敢轻视。
臣夜“瑱宇是什么样的人,想必重昭妖君也曾听过,你以为被瑱宇盯上的人会有什么好下场?”
重昭“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重昭“你不是一向和她不和吗?”
臣夜垂下眼睑,摩挲着自己的指腹,低声笑了。
臣夜“是啊,像我这么讨厌她的人都会忍不住心疼她。”
臣夜“所以重昭,你要报复只能报复瑱宇。”
重昭“为什么?你不是一直效忠于他吗?”
臣夜“效忠?”
他突然大笑起来。
臣夜“重昭,我知道你来冷泉宫的目的。”
臣夜“等你带着兰陵宗来踏平冷泉宫的那日,我一定打开大门欢迎你。”
臣夜“我只求你一点,留茯苓一命,放她自由。”
向来不可一世的臣夜妖君竟然也有求人的一天。
那天,重昭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坚定过。
他要带茯苓走。
天涯海角,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