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时光自杀消息的时候，俞亮刚结束掉名人战的比赛。
面对蜂拥而上的记者，他突然一阵心烦气躁，想起方才接到的电话，心中翻涌上的怒气与恐慌几乎将他彻底淹没。
“小亮，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方绪率先注意到俞亮的变化，他得体的冲着眼前几乎快要怼到脸上的镜头笑了笑，身体却悄悄朝着俞亮偏了偏。
被他这么一提醒，俞亮这才从虚浮中回过神来，朝方绪挤出一个勉强又苍白的笑。
“可能是最近忙着这次比赛，有些累了。”
方绪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累了，便回去休息吧。”
“可是师兄，这里……”
“没有可是，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采访罢了，放心，这里有师兄呢。”
见俞亮依旧有些犹豫，方绪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不似方才的玩笑，反而带着抹高深的意味。
“小亮啊，有些事有些人，是不能用来赌气的。”
“错过了，留给你的是余生的追悔莫及。”
天色阴沉沉的，颜色暗淡得足以将人压得难以喘息。
时光自始至终都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他不免有些感慨。
想当年，他打死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有这么平静的时刻。
可直到那个人走了后，他发现，原来习惯也不是那么难改。
只要一秒，足以。
听到响起的开门声，他毫不意外地扭头冲着那个一脸冷硬的人笑了笑。
“你来啦。”
俞亮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淡定地将泛着颤的手收进衣兜里，眼底像是盛满了怒火。
他很少有情绪激动的时候，在外人眼底总是矜贵端正的形象，可时光却知道，这人脾气可是大的很。
就比如此刻，俞亮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咆哮：“你觉得这样很好玩是吗？”
按照往常，自己肯定早就回怼过去了。但这次时光却是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上竟然还隐隐现出几分笑意。
可俞亮却觉得这抹笑扎眼极了，他这副模样像什么？
像极了将死之人最后的释然！
他不允许！他不允许！
“时光！你要死可不可以死远一点！你为什么非要……”
说到这里他突然哽咽了一下，“为什么非要折磨我……”
直到这一刻时光这才发现，自己与俞亮比起来，怎么觉得俞亮的神色竟然比自己还差，看起来比自己还像个病人。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语气还是同往常一样吊儿郎当。
然而事实上，他本来也没剩下多少气。
“嗨，你这么委屈做什么，从小到大你不是最看我不顺眼吗，再说了，我死了这世上你就是下棋最厉害的了，你不是应该开心吗？”
“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懂什么！”俞亮情绪突然激动起来，那双疲惫的眸子里充斥着血丝与怨恨。
没错，就是怨恨。
时光默默在心底难过了一阵，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快要死了，他竟然很快就释怀了。
恨就恨吧，反正自己耽误了人家这么久，也麻烦了这么久，摊上自己这么个烂摊子是个人都该恨。
“你……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俞亮死死地盯着他，胸膛剧烈地起伏，仿佛里面暗藏着滔天的情绪。
时光看不懂他的眼神，也没有精力再去猜，只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好好好，我时光什么都不懂，就咱们俞亮，大名鼎鼎地俞亮九段，俞老师最是聪明绝顶了！”
可下一秒，他就像是被突然定住了一样，神情怔愣地忘记了呼吸。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俞亮鬓角处冒出了白发。
本就沉闷的心口像是被谁用锤子狠狠砸了一下，露出一个怎么也填不上的窟窿。
外面不是说俞亮是少年天才吗？为什么少年有了白发？
怎么有的？什么时候有的？为什么没人和他说啊？
当年那人一声不吭的走了，如今的俞亮也一声不吭地白了头。
他虚眯着眼睛看了看，终于想起来了。
眼前的俞亮早已经成了那群围棋少年们眼中不可高攀的前辈了。
他们看待俞亮，就像当年自己看到了俞晓阳。
九岁神童，少年天才，四剑客，围棋网，北斗杯……一切都好像发生在昨夜。
可是这个昨夜，隔着的是一生。
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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