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你当真要为人类付出一切吗？”
黎灰抓着她的手，厉声质问。
“只是去一趟人类世界罢了，不过是我的灵魂碎片，你又为何要如此惊慌 这可不像你。”
她挣脱了他的手，向四时钟深处飞去。
“我意已决。你莫要再劝我了。”
“那我便陪你一起。”
瞬时怀表链接过往，现在与未来。
「壹.」
时希第一次见到黎灰是在法国巴黎出差的时候。
清晨的车站已是车水马龙一派繁华的景象。卖早点小面包的商贩在车站旁用她听不懂的语言销售这他们的商品，时希拖着行李箱不住的向着已经冻僵的手哈气。
原来温带海洋性气候也逃不过中国人所说的〈春寒料峭〉啊。
她拿起手机刚想给来接她的好友发个信息，结果刚拿出手机，大衣口袋中的怀表却滑落在地。
瞬时怀表，据说是家族流传千年的信物。她的族人给她取名时希，便是希望她能够担负起家族的责任，承担起家族的希望。
她一时间心里有些郁闷，蹲下身去捡怀表的动作略有迟疑。
熙熙攘攘的人群推搡着她，等到她蹲下身去试图捡起那金灿灿的怀表，身边的行李箱险些被接踵而至的人群推挪到远方。
当她安置好行李箱再去找怀表，怀表却已不知去向了。
她轻叹口气，正准备去找车站的工作人员挂失。
她必须要找到它，才能离开这个车站。
身后忽然有人戳了戳她。
“——你好，小姐。请问这枚怀表，是你吗？”
她抬眸看向这个与她一般年岁的少年。灰白的长发，银边眼镜勾勒出狭长的狐狸眼，却身着一身黑色的毛绒大衣，她对他的第一印象——斯文败类。
他的脸还是熟悉东方轮廓。
这下更不会令她感到厌烦了。
“是我的怀表，谢谢你先生。”她后退一步，礼貌的道谢。
“先生叫什么名字？我好日后报答先生。”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小姐下次可要小心些。报答就不用了。”他微笑，
“我叫黎灰。”
“我是时希。要是先生有什么麻烦可以来找我帮忙呢。”她将自己的名片递给他，
“谢谢你，黎灰先生。”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他拿出一枚戒指，那枚戒指散发着幽幽蓝光。
“终于找到你了，时希。”
「贰.」
她也没有想到他们第二次遇见他还是帮了她。
“离我远一点。”时希双手举着一把刀与两个人对峙着。
夜晚的小巷昏暗寂静，偶尔只有几声喵喵的声音。丝丝寒意将时希的醉意冻醒了几分。虽然她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是她可以从他们的眼神和动作中洞察到他们想要干什么。
有些人对社会的贡献还不如那猪圈里面的小猪仔，言行举止肆意张扬，打着自由的旗帜行伤害他人之实。
一对二，有把握。她深吸一口气，甩掉脚上的高跟鞋。
月色如银，散落在少女的紫衣上。远处一双灰黑的眼眸淡然的观察着这一切。
“……不明白你，既然想帮，又何苦不去帮她呢？”
一只狐狸趴在他肩上，摇头晃脑的说。
“还不要我化成人形，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我这个司仪。”
“……你是嫌你那个狐狸耳朵还不够引人注目吗？”黎灰懒得理他。
“也是，这是小时间自己的劫数，你不能帮她。”狐狸晃了晃尾巴，嘟囔道。
不多时那两个人被时希打倒在地。
“旁边看戏的那位，也应该出来了吧。”时希扶着墙说道。
“时希，果然瞒不住你。”黎灰从阴影中走出来。
“原来是你啊，黎灰先生。”她虚弱的想牵起一个笑容，脸色却苍白如纸。
“不好意思，我现在恐怕 帮不了你什么……”她话语未落便向后倒去。
他立刻扶住她，为她披上大衣，也没有忘记捡起她摔落的高跟鞋为她穿好。
“把你自己照顾好就是在帮助我了。”他轻叹口气。
时希幽幽转醒时，他趴在她的身旁，眼镜都未曾取下来。
清晨的朝阳散落在医院洁白的被单上有些刺眼，但是他身上的那抹灰度很好的中和了五颜六色。
时希情不自禁想要抚上他的脸颊。她也不知为何，只觉得这一个动作似乎那么熟悉，好似曾经做过千百次那般。
但是她的手还未得逞，一只大手便已钳住她的手腕。
空气似乎凝结一瞬。她承认她有些尴尬。
这叫什么，人家好心将她捡来送到医院她却对人家见色起意试图上下其手……时希你可真是好样的。
还不等她在心里忏悔三秒，他就已经放开了她的手腕。
“不好意思，没有弄疼你吧？”他似乎也有些尴尬的扶了扶眼镜，这时她才发现她的被子上有一团红红的毛绒绒。
她将这一团提溜起来才发现，原来是一只狐狸。
她提溜的部位，正好是他的尾巴。
某只正在酣睡的司仪发出尖锐爆鸣。
幸好他此刻说不了人话，不然他定将时希骂个狗血淋头然后会被黎灰赶出去。
“……没想到你还养狐狸，我以为你养宠物会养蝙蝠之类的，更加符合你的风格。”她笑了笑。
狐狸翻了个白眼，他确实养的是蝙蝠啊。
“他不是我的宠物，是昨天在路上我遇到的结果一直赖着我不肯走。”
他拎起狐狸的后项皮把他扔下床。
“你还好吗？昨天我偶然路过看到你险些晕倒了，便将你送到了医院。”
看着他眼底不加以掩饰的关心，时希手心指尖蜷缩着。
这世间哪有这么多巧合。不过是画了妆，带了面具的必然。
“我已经好很多了，谢谢你，黎灰先生。”她垂眸，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无论如何，他总归是帮了他。无论他目的是什么，他从未伤害过她。她不应该擅自揣测他的行为意图。
“我只是顺手将你送进来而已，这医药费还是得你出。”他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拿起旁边小桌上的保温桶，
“我给你熬了点粥，你已经很虚弱了，得吃些东西才是。”
她一时有些愣怔。
「叁.」
“黎灰先生，你又为何在这里？”
手中的书籍失手坠落，却被他眼疾手快一把接住。
“我来，额，借书。”
黎灰扬了扬手中刚刚拿起的一本《时间简史》向她致意。
若是忽视他肩膀上某只酣睡正香的狐狸以及拿反的书本，他的话会更有可信度。
时希看着站姿板正却眼神飘忽的黎灰暗自笑笑，没有继续追问。
自从上次法国匆匆两面之后她便再未见过他。细细算来已有半年之久。
“既然遇见了，我请你吃饭吧。上次你把我找到怀表，送我到医院的事情我一直没有机会感谢你。”
时希顺手接过黎灰手中的书籍，走到一旁的自助借阅机借书。
“你等我一下，我借个书。”
眼前的女孩的背影与曾经的影子重叠。他曾经问过她，若是自己有朝一日变成了人类，她最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寻一本看的顺眼的书，在一个安静的地方读完它。”时希松开手中的时间丝线，转过头来，
“你呢？”
“陪你读完这本书。”
“走啦，黎灰先生。”时希将他拉出阅览室，按下电梯的下楼键。
“其实不用请我吃饭，若是要感谢我的话，你就做你自己就好了。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
他眼神投向她手上的这本书。
“比如，看完这本书。”
他按灭了电梯下行的按键，拉着她回到阅览室。
“那你呢？”
她的眼神仿佛在询问。
“自然是与你一起。”
「肆.」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在很久之前。”
时希看着对面看书之人沉静的面庞不禁发问。
“不曾。”他继续翻动着手中的书页，不曾抬头。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总能在这个阅览室看到彼此。有时是在阴雨交加的清晨，她夹杂着雨雾的气息而来，他可以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雨水味、看到手边雨伞上淡淡的泥印；有时是在阳光明媚的午后，银发如瀑般随意散落在书页周围，令她心头一动。
脑海中隐隐约约浮现的影子，真的只是南柯一梦？
那天朋友问她，总是坐在她对面看书的人是谁，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她才发现自己又忘记找他要联系方式了。
“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或者，加个微信？”
时希试探着说，“你不会没有电话吧？”
“我，我有，但是我忘记了，抱歉。”黎灰想着回去就拉着颜爵去安个这个什么劳什子电话和微信。
没有仙力的世界真麻烦。也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喜欢。
算了，她喜欢就好。
“好吧，那算了。”时希倒也无所谓。
“不，你把你的，额电话写给我吧。”黎灰刚想用法力变出纸笔，猛然间想起来这不是在仙境，慌忙刹住了车。
“给你，收好了。我时希的联系方式不会给别人第二次。”
暖阳懒洋洋的撒在便签纸上，她望着他，笑容比任何时候更加明媚。
“你觉得时间与宇宙，会有尽头吗？”
“存在皆有尽头，但是未来之事不可预测，就算可以预知，也没有必要担忧。”
时希指尖落在怀表上，敞开的怀表齿轮转动滴答作响，
“我的祖先据说便是有这预知的能力………她曾多次利用自己的能力试图去改变悲剧的结局，总是被人认为是一纸荒唐，无力改变这既定的悲剧……
“传言她临终前将法力倾注在这块怀表中，据说可以牵引命运的丝线。”她合上表盘，
“迄今为止我从未见过这所谓命运丝线，我与我的族人也与常人无异。也许，我们就是普通人。”
“那你想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吗？成为像你祖先那样的人？”黎灰试探道。
“不想，也不愿。”
「伍.」
“这日子是一天天过去，你在人间倒是过的越来越习惯了，时希那边你是一点也不着急呀。”
狐狸一搭没一搭的咬着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心想他堂堂灵犀阁司仪陪着这连老婆都哄不好的家伙在折腾什么。
“你干脆就告诉她她的真实身份不好吗？直接把她带回去，你到底纠结什么？”颜爵很不解，时希不会愿意时间长河无人打理的。
“她不是时希，或者说不是完整的时希。即使是这样，我还是不愿意勉强她。”黎灰敲着刚刚买回来的手机，心想不过一个板砖，人类如何会对它如此沉迷。
“堂堂御王连手机都不会解锁吗？”
颜爵：懒得喷，当初是谁觉得人类文明一无是处对我不说。
“诶，什么东西在嗡嗡响？”狐狸伸了个懒腰，“不会是某人和你打电话了吧？”
“好像，确实是。”黎灰瞥了一眼手机，不甚熟练地按下了接通键。
“呦呵，手机不会解锁，接电话倒是会。”狐狸眼睛往上翻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啪嗒」一声，门锁了。
“……臭黎灰，你又不带我！”狐狸一跃而起，捶门无能怒吼。
“你那边怎么感觉有什么动物的尖叫声？”电话那头时希隐约听到了声音，
“隔壁的养的动物吧。”黎灰抬手默念法诀，耳边聒噪的声音终于消失。
“有什么事吗？”黎灰指尖蜷缩。
“是这样，我们一起吃个饭吧，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陆.」
“你应该，不是普通人吧？”时希搅拌着手边的咖啡，问的很直接。
“世界上不会有这样的巧合，每每我需要帮助时你就在我身旁。”她抬眼望向沉默不语的黎灰，
“你究竟是谁？或者说，我是谁？”
“其实你的真身是时间之神，现在的你的灵魂是她的一个碎片。”
“我不是她，你知道的。”
这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在街头的咖啡馆，他终究还是把真相告诉了她。
“若是我不带回她，她也许会在时间长河里迷失了。”
“我不是什么时间之神，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过着再平凡不过的日子。”
“但是要是真如你所说，我是时间之神的一部分的话，如果我是她，我不会认为为了人类灵魂碎片来到人间是件坏事——”
她顿了顿，抿了一口咖啡，继续说道:
“身为神明高高在上却有许多的身不由己。人类多好，可以去为自己而活，可以爱自己所爱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笑着看向他的眼底，她看得出来他使用手机的笨拙，也看得出他与身边人的格格不入。甚至看得出来，他那位所谓的室友颜爵，也和常人不同。
每次他看向她，似乎像是透过她看向别人。
她不傻，当然可以看出他对她的不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会错过。但是这一次，请你好好珍惜她。”
她不等他开口，继续说道，
“她可能心里，也是这般想的吧。”
时希，时希。时间的希望，却独独不是自己的希望。
无论是她，还是那位时间之神。
黎灰和她的故事她并不知晓，只是既然她是她的灵魂碎片，只盼她回到她的世界之后能够为自己而活。
「柒.」
“你有看到时希吗？”黎灰疾步走出黑洞，问正在悠闲品茶的颜爵。
“哟，终于回来了。我怎么知道时希在哪，她不是还在人类世界吗？”
话音未落，人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啧啧啧，太心急了。”
也许，她已经回四时钟了？黎灰心想。
走近四时钟附近的森林，才发现这里与离开时已经不尽相同。白雪沉重的压在海棠的枝桠上，黎灰踩在细软的雪上，留下一深一浅的一列脚印。
黎灰刚想召唤黑洞，却听到身后传来什么声音。
他转头，抬头看向天空，竟是人类世界的烟花在仙境的天空绽放。
之前在人类世界时，她曾经带着他放过一次。
他猛然想起今夜是人类世界的除夕夜。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人类世界的烟火，没想到在这里也能见到。”时希的声音由远及近，她看着他身影一点点变得僵硬。
“水王子对那个人类的女孩确实很上心，还专门去人类世界买了烟花。”
时希走到黎灰身旁，牵起他冰冷的手。温暖的触感令他一阵战栗。
“我回来了，黎灰。”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新的一年，也请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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