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我游逛在无人的街道，第一次见到这么冷清的夜景。月光消失在厚重的天幕里，灰黑色的枯树枝丫毫不犹豫地妥协于这片悲凉的浓黑，水洼在幽蓝的夜色中洇开，等待无知者踏进“陷阱”。

我扯紧褴褛的布衫，“白雾”随着叹息声从口中逸出：我本家境殷实，从小饱读诗书，可刚通过童生试，这天地就换了新样貌，十几年后，竟落到了沿街乞讨的境地。

“去去去，哪里来的臭乞丐，真是晦气！”

“砰”的一声，我吃了一记闭门羹。

对此，我已习以为常，继续沿着街道挨家挨户地敲门。偶有一星半点灯光，从狭小的门隙钻出，落到我的脚边，门内厌恶警惕的眼神也随之冷冷地射向我。

如果闭门羹能充饥就好了。

在这寒冷彻骨的腊月里，我知道，四面八方都在看我的笑话，看我这只“蝼蚁”何时才会放弃挣扎。可为了生存，我只能放下自尊。我向闹市逃去，一街之隔的灯火通明让我生出了些许暖意，斑驳陆离的光线下弥漫着纸醉金迷的气息。天鹅绒西装、真丝旗袍、时髦洋装···身着华衣的人们不断从我身边飘过，他们的眼向来是朝上望的，从未有人理会我。

我却因饥寒交迫，不得不主动靠近他们，心想：那位抱着白猫的小姐看着一团和气，去说些好话恳求她吧。不等我靠近作揖，我就听到她红艳的娇唇传出一声惊呼。继而，她抖抖手帕，遮住口鼻，轻蔑的眼神扫过我战栗的全身，周遭的人齐刷刷地看向我。

那究竟是种怎样的眼神啊！他们已经不屑隐藏眼中的嫌恶了，他们的鄙夷如石块般铺天盖地地向我投来，而我，干裂颤抖的唇再也说不出求情的话。

不知何时，梦里亮起了千百盏灯。我奋力睁开沉重的眼皮，朦胧中，看到一盏橘黄色的提灯，温暖到不可思议。我抬起手想要碰碰它，证明这不是场无谓的美梦。

“快别动，”一双温暖宽厚的手扶住我，一个爽朗的男声将我从幻想中唤醒，“你身子太弱，恐怕得在这儿多待几天了。”我这才发觉自己正躺在舒适的床上，周围已不是冷寂的街道。

来不及收回的视线扫过周遭，那边的桌上放着一沓稿纸，茶炉里的水咕噜噜地翻滚着。

我抿了抿湿润的嘴唇，沉声道谢：“承蒙先生照顾！”心里的千言万语难以说出，我强撑着起身向他郑重作揖。先生掏出一支烟斗，继而点上，朦胧的烟雾里，他的眼神依然明亮锋利。

“可曾读过书？”

“识得几个字。”

他拿起桌上的书稿递给我，邀我品读，那是他尚未完成的小说。

我干涩的眼望着熟悉的字，不禁读出了声：“这是个‘吃人’的社会——”瞬间，我的脸上已是热泪纵横，不曾想这温存。

“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这一天，我寻见了新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