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贺峻霖一反常态，不再如影随形，缠绕不休。严浩翔感到周遭骤然空旷，像某种无形的引力消失，贺峻霖的生活重心，似乎已然偏移。手机屏幕偶尔震动，跳出几句无关痛痒的问候，或是一个邀约，名义是“浅层接触，助力记忆复苏”。
严浩翔心中疑窦丛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几次所谓的“浅层接触”，不过是故地重游，去往曾经共同涉足的餐厅，重温荧幕上演过的光影。贺峻霖兴致寥寥，举止间漫不经心，谈话也心不在焉，每每在气氛将至关键时，便草草收场，理由永远是那句，“今天有些倦乏。”
是方法失灵，抑或是贺峻霖有意规避？
严浩翔的猜疑日益加深。
为了所谓“重温火锅记忆”，贺峻霖提议前往海底捞。
氤氲热气蒸腾而上，模糊了周遭视线，空气中弥漫着辛辣鲜香的气息。贺峻霖却显得意兴阑珊，手中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锅中食材，眼神游离，不知神游何处。
一顿饭食之无味。
结账之际，严浩翔在钱包内摸索会员卡，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两张硬质卡片，那是许久之前办理的门禁卡，一直沉寂在钱包角落，未曾启用。
“这张给你。”严浩翔动作随意，将其中一张卡片递给贺峻霖，“以后不必再打电话吵醒我，省得扰人清梦。”
贺峻霖接过门禁卡，指腹缓缓摩挲着卡面，神情略显古怪，“林闲也有这东西？”
“大概有吧。”严浩翔语气不确定。
“那我此刻就想用。”贺峻霖骤然抬首，话语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执拗。
“现在？”严浩翔眉宇微蹙，“现在用它做什么？”
“用这卡回家啊。”贺峻霖语气理所当然。
严浩翔一时语塞，贺峻霖的逻辑总是如此跳脱，令人难以捉摸。
“你今晚要住我家？”严浩翔迟疑发问。
“可以吗？”贺峻霖反问，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期盼。
严浩翔觉得今日的贺峻霖格外反常，却也并未深究，最终颔首应允，“随你便，反正明日还要复查。”
“那我睡哪里？”贺峻霖追问不舍。
“你想睡到天花板上？”严浩翔没好气地反问，“床铺那么宽敞，容不下你？”
贺峻霖闻言，眼神微微闪烁，似有某些模糊的片段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蹙起眉，又轻轻摇头，最终缄默不语。
归家途中，贺峻霖突兀地捂住额头，面色骤然苍白，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怎么了？”严浩翔惊诧，连忙驻足。
“头疼。”贺峻霖声音虚弱，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又犯头疼？”严浩翔语气带着责备，眼底却掠过一丝担忧，“不是让你好好休养生息吗？”
“我没事，只是有些疼。”贺峻霖强颜欢笑，语气勉强，“近来总是试图回忆往昔，便是如此，只能捕捉到些许片段，再想深入探寻，便头痛欲裂。”
严浩翔注视着贺峻霖痛苦的神情，心中五味杂陈。他轻叹一声，扶住贺峻霖手臂，“走吧，去医院看看。”
“不必去医院。”贺峻霖摇头拒绝，“回去稍作歇息便好。”
严浩翔拗不过他，只得搀扶着他继续前行。
回到家中，严浩翔为贺峻霖倒了一杯温水。鬼使神差般，他取过床头柜上的那只玻璃杯。
贺峻霖接过水杯，小口啜饮，眉宇紧锁，仍在忍受着阵阵头痛侵袭。
“饮完可有想起什么？”严浩翔语气冷淡地问。
贺峻霖放下水杯，缓缓摇头，语气无奈，“越是竭力回忆，头痛便愈发剧烈，往事皆如雾里看花，模糊不清。”
“那你暂且躺下歇息吧。”严浩翔语气稍缓。
严浩翔转身步入卧室，准备为贺峻霖寻觅一套换洗衣物。临行前，他不忘叮嘱，“不许去阳台招惹那只鹦鹉。”
“知道了。”贺峻霖乖顺应答。
严浩翔随即进入卧室。
客厅内，贺峻霖独自一人落座沙发，头痛再次汹涌而至，一阵阵尖锐刺痛，仿佛要将颅骨撕裂。
他欲将手中玻璃杯放下，却觉手臂酸软无力，指尖也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啪——”
玻璃杯自掌心滑落，坠地破碎，发出刺耳声响。
几乎在同一刹那，卧室门扉被猛然推开，严浩翔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朝着客厅方向，声嘶力竭地怒吼：“滚！”
严浩翔伫立在破碎的玻璃残渣前，胸膛剧烈起伏，怒火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并非迁怒于贺峻霖打碎杯子，而是某种深藏于心底的情绪，借着这破碎声响，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看着贺峻霖，后者正茫然地坐在沙发上，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懵了。
“我只是……”贺峻霖声音低弱，带着一丝委屈，“头太疼了，没拿稳。”
严浩翔紧紧抿着唇，努力压抑着翻涌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语气依旧生硬，“地上碎片扎脚，去那边坐着。”他指了指客厅另一侧的单人沙发。
贺峻霖默默起身，挪到严浩翔指示的位置坐下，垂着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严浩翔看着他这副模样，怒火稍稍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或许是无奈，或许是心软，又或许，是连他自己也难以辨明的其他情感。
他转身去储物间拿来扫帚和簸箕，开始清理地上的玻璃碎片。动作略显粗鲁，玻璃碴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贺峻霖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目光追随着严浩翔的动作，房间里只有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气氛沉闷而压抑。
清理完碎片，严浩翔直起身，感到一阵疲惫。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让傍晚的微光透进房间。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客厅里，将破碎的玻璃渣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原本狼藉的地面，似乎也变得柔和起来。
他转过身，看向依然坐在沙发上的贺峻霖，语气缓和了些许，“我去给你倒杯水。”
贺峻霖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不用了，我不渴。”
“喝点水也好。”严浩翔没有理会他的拒绝，径直走向饮水机。他接了一杯温水，递给贺峻霖，“拿着。”
贺峻霖接过水杯，指尖触碰到杯壁的温热，似乎也温暖了他的指尖。他捧着水杯，却没有喝，只是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水面。
严浩翔在他身旁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辆行驶的声音。
“还在头疼吗？”严浩翔打破沉默，语气平静。
“嗯，有点。”贺峻霖轻声回答，声音依旧带着一丝虚弱。
“要不要吃药？”严浩翔问。
贺峻霖摇摇头，“不想吃，吃了药更难受。”
严浩翔沉默了片刻，突然想起什么，起身走到书桌旁，拉开抽屉翻找。片刻后，他拿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回到沙发旁坐下。
“这个，要不要试试？”他将玻璃瓶递给贺峻霖。
贺峻霖接过瓶子，疑惑地看向严浩翔，“这是什么？”
“薄荷油。”严浩翔解释道，“上次看书上说的，说是可以缓解头痛。”
贺峻霖打开瓶盖，一股清凉的薄荷香气扑鼻而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瓶口凑近鼻端，轻轻吸了一口气。
“感觉怎么样？”严浩翔注视着他。
贺峻霖又吸了几口气，缓缓抬起头，“好像……舒服一点了。”
“那就好。”严浩翔语气放柔，“要不要我帮你揉揉太阳穴？”
贺峻霖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严浩翔会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他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严浩翔语气带着一丝无奈，但动作却很轻柔。他伸出手，指腹轻轻按压在贺峻霖的太阳穴上，力度适中，带着一丝凉意。
贺峻霖闭上眼睛，感受着太阳穴上传来的轻柔按摩，薄荷的清凉气息和指尖的温热触感交织在一起，头痛似乎真的缓解了不少。他舒服地叹了口气，身体也放松下来。
严浩翔专注地为他按摩着，指尖在他额头和太阳穴之间轻轻游走，动作轻柔而缓慢。房间里静谧无声，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帘，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切都显得宁静而温馨。
不知过了多久，贺峻霖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严浩翔专注的侧脸上。夕阳的光芒映照着他的轮廓，柔和了他的线条，让他看起来不再像平时那样冷硬，反而多了一丝温柔。
“好多了。”贺峻霖轻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严浩翔停下手中的动作，收回手，“感觉好点就行。”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贺峻霖，语气淡淡地说，“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贺峻霖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他慢慢起身，走到严浩翔身后，轻声问，“今晚……我睡哪里？”
严浩翔身体微微一僵，片刻后，他转过身，看向贺峻霖，语气平静，“客房。”
贺峻霖似乎有些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严浩翔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进卧室。贺峻霖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走进客房。房间里整洁而简单，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和一个衣柜，陈设简单，却也舒适。
“被子在衣柜里，自己拿。”严浩翔指了指衣柜，语气冷淡。
“嗯。”贺峻霖应了一声，走到衣柜旁，打开柜门，取出被子和枕头。
严浩翔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他似乎……很熟悉这里的样子。
“还有什么需要的吗？”严浩翔问。
贺峻霖摇摇头，“没有了。”
“那就早点休息吧。”严浩翔说完，转身离开了客房，关上了房门。
贺峻霖独自一人留在客房里，房间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窗外细微的风声。他抱着被子，走到床边坐下，目光落在窗外昏暗的夜色中。
他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门禁卡，指尖再次摩挲着卡面，神情有些恍惚。卡片冰冷的触感，仿佛也冰冷了他的指尖，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他突然想起严浩翔刚才怒吼的那一声“滚”，那声音充满了愤怒和厌恶，让他感到一阵刺痛。难道，严浩翔真的那么讨厌他吗？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门禁卡，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委屈，有失落，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会让严浩翔如此排斥他。
他叹了口气，将门禁卡放在床头柜上，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夜幕已经降临，窗外一片漆黑，只有远处零星的灯光闪烁。
他看着窗外的夜色，眼神空洞而迷茫。记忆的碎片依然模糊不清，头痛也还在隐隐作痛，而严浩翔的态度，更是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自己和严浩翔之间，究竟会走向何方。
他缓缓闭上眼睛，试图将脑海中的纷乱思绪驱散，却发现一切都徒劳无功。黑暗中，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和无助，仿佛被遗弃在无边无际的荒原上，找不到方向，也看不到希望。
就在他感到绝望之际，客房的门突然被轻轻敲响。他猛地睁开眼睛，心跳加速，带着一丝期待，一丝不安，看向门口的方向。
“睡了吗？”门外传来严浩翔低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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