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46章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脚步声如同夏日午后的蝉鸣，嘈杂而又带着一丝焦躁。严浩翔刚踏出医院旋转门，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还萦绕在鼻尖，就被一阵细微的呜咽声牵住了目光。他微微蹙眉，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医院门外那排冰冷的长椅上，一个穿着蓝色小熊外套的小不点正孤零零地缩成一团。

那孩子实在太小了，仿佛一只被遗弃的小猫崽，小小的脸蛋皱成了一团，像揉皱的纸团，眼泪一颗接一颗，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无声地滑落下来，砸在脏兮兮的衣领上。他大约只有四五岁的模样，身子瘦弱得像根小豆芽，手里紧紧攥着一辆掉了漆的玩具小汽车，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却又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竭力压抑着哭声，不让它变得更大，更扰人。

周围的行人步履匆匆，像是赶着去投胎，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里独自啜泣的小孩，仿佛他只是空气里一粒微小的尘埃，无足轻重。

严浩翔眉心拧得更紧了，心底升起一丝烦躁，他向来讨厌小孩，觉得他们是世界上最麻烦又最吵闹的生物。然而，他的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地上，怎么也迈不开了。他站在不远处，像个观察员一样，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心里想着，或许是和家人走散了吧，这种事在医院门口每天都在上演，说不定等一会儿，孩子的家长就寻来了。

时间像漏斗里的沙子，一点一点地流逝。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周围的人潮换了一拨又一拨，形形色色的人从他身边走过，又消失在医院大门里，唯有那个小男孩，依旧像被遗忘在角落里的玩偶，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哭泣，始终没有一个大人出现，将他从这片孤寂中解救出来。

严浩翔的耐心终于告罄，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看一个小屁孩哭鼻子。他正要转身离开，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那个小男孩突然止住了哭声，他抽噎着，从长椅上滑了下来，迈着两条小短腿，像一只蹒跚学步的小鸭子，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严浩翔下意识地顺着小男孩跑去的方向望去，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只见贺峻霖正站在不远处，似乎也在看着这边。阳光穿过医院门前的树荫，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滤镜。

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跑到贺峻霖面前，突然像一只小炮弹一样，一下子抱住了贺峻霖的腿，小小的身体紧紧地贴着他，头埋在他的腿上，呜咽着，含糊不清地叫着什么，声音细弱蚊蝇。

贺峻霖微微一怔，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撞了一下，他低头看着抱着自己腿的小不点，脸上露出一种奇异的表情，那表情复杂难辨，似乎有些惊讶，又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像春日里融化的雪水，带着一丝丝暖意。他弯下腰，修长的手指轻轻地落在小男孩的背上，一下一下，温柔地拍抚着，低声安慰着他，语气轻柔得不像话，仿佛在哄一只受惊的小动物，和以往那个尖锐刻薄的贺峻霖，简直判若两人。

严浩翔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异感如同藤蔓般，瞬间缠绕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感到一阵阵窒息般的压迫。这个小孩，认识贺峻霖？为什么会突然抱住他？贺峻霖又是什么反应？这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寻常，那么……诡异，就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不协调。

就在严浩翔满腹狐疑的时候，一个略显慌张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小朋友！小朋友！”

一个年轻女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歉意，看到小男孩紧紧抱着贺峻霖的腿，才像是卸下千斤重担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快步走到跟前，一把将小男孩抱了起来，连声迭声地道歉：“真是对不起，对不起！谢谢你帮我看着孩子，我刚才去缴费，一不留神，他就跑丢了，真是吓死我了！”

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慌乱地整理着小男孩皱巴巴的小熊外套，眼神闪烁不定，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她背上还背着一个婴儿，用一条旧旧的布巾兜着，婴儿睡得很熟，小脸红扑扑的，像个熟透的苹果。

贺峻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温和地说：“没事，孩子没事就好。”他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女人背上的婴儿身上，眼神瞬间变得更加柔和，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那怜惜转瞬即逝，快得像一阵风。

女人抱着孩子，又匆匆地向贺峻霖道了声谢，然后抱着小男孩，脚步匆忙地离开了，背影很快消失在医院大楼幽深的走廊深处。

原地只剩下严浩翔和贺峻霖，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气氛凝滞而又沉默。刚才那一幕发生得太快，却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进了严浩翔的心湖，激起层层疑窦。他看着贺峻霖，眼神复杂得像是揉进了一团乱麻，想要问些什么，喉咙却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一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贺峻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严浩翔的异样，他转过身，神色平静地对严浩翔说：“走吧，我们也回去吧。”他的语气自然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又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插曲。

严浩翔沉默着点了点头，心头却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他隐隐感觉到，今天的贺峻霖，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了，这份不一样，让他感到一丝丝不安，像是一根细小的针，扎在他的心头，隐隐作痛。

两人并肩走着，影子在地面上被拉得很长，又被路灯切割成碎片，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严浩翔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在医院门口看到的那一幕，小男孩，女人，婴儿，贺峻霖……这一切都像是一团迷雾，让他看不真切，抓不住任何线索。

走到路边，严浩翔拦了一辆空驶的出租车，拉开车门，语气冰冷地对贺峻霖说：“上车，送你回学校。”

贺峻霖却像生了根一样，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抬起头，凝视着严浩翔，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像一只小心翼翼试探的小兽，轻声问：“我不想回学校，我想和你待在一起……可以吗？”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软糯，像是羽毛一样，轻轻地搔着严浩翔的心尖。

严浩翔皱了皱眉，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不明白贺峻霖又在搞什么鬼。今天的贺峻霖，从在酒吧开始，就处处透着古怪，像一个被操控的木偶，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充满了不协调的违和感。先是突然恢复了记忆，然后又说要和他保持距离，现在却又说想和他待在一起？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到底想怎么样？”严浩翔语气不耐地问，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贺峻霖搞疯了，他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冷静，在贺峻霖面前，都像纸糊的一般，不堪一击。

贺峻霖像是没有听到严浩翔语气中的不悦，他微微歪了歪头，眼神无辜得像一只迷路的小鹿，清澈的眼眸倒映着路灯的光芒，轻声说：“我……有点饿了，你朋友家……可以去吃饭吗？”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生怕被拒绝。

严浩翔愣了一下，脑海中瞬间闪过哆啦咪那张咋咋呼呼的脸，随即意识到贺峻霖说的是哆啦咪和李星磊家。他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想敷衍贺峻霖，没想到贺峻霖竟然记住了，还当真了。“你……”严浩翔想要断然拒绝，但看到贺峻霖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话到嘴边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般，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他叹了口气，心想，也好，去朋友家吃顿饭，或许能让贺峻霖安分一点，至少比两个人单独待在一起要好。

“上车吧。”严浩翔没好气地说，语气到底还是缓和了一些，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贺峻霖闻言，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那笑容很浅，却像春风拂柳，瞬间驱散了空气中的凝滞，他乖巧地应了一声，弯腰钻进了出租车后座。

出租车如同离弦的箭，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哆啦咪和李星磊家的小区门口。严浩翔付了车钱，带着贺峻霖，径直走到哆啦咪家门前，抬手按响了门铃。

“来了来了！”屋里传来哆啦咪拖长的声音，紧接着，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哆啦咪穿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显然正在厨房里忙活，她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正要开口招呼，目光却越过严浩翔，落在了他身后的贺峻霖身上，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眼睛瞪得溜圆，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嘴巴张成了“O”型，惊呼一声：“贺峻霖？！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的声音尖锐得像是能穿透耳膜，充满了震惊和疑惑，仿佛贺峻霖的出现是一件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贺峻霖，眼神中充满了探究和怀疑，仿佛在确认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真的贺峻霖，还是自己眼花了。

李星磊也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穿着家居服，手里拿着遥控器，原本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看到贺峻霖，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看了看严浩翔，又看了看贺峻霖，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似乎不明白严浩翔为什么会把贺峻霖带来。

“怎么，不欢迎吗？”严浩翔没好气地说，语气带着一丝烦躁，他最讨厌别人用这种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贺峻霖，虽然他自己也觉得今天的贺峻霖怪异得像是外星人入侵。

哆啦咪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摆了摆手，语气依旧带着一丝震惊：“不是不是，当然欢迎！只是……只是太惊讶了，你……你们怎么会一起来？”她的目光在严浩翔和贺峻霖之间来回游移，眼神中充满了八卦和好奇，像一只嗅到腥味的猫。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两个人，之前还闹得那么僵，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怎么突然又走到一起了？难道是被严浩翔打到失忆，反而打出感情来了？想到这里，哆啦咪忍不住又仔细地打量了贺峻霖一番，眼神更加古怪了，仿佛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李星磊倒是比哆啦咪冷静得多，他只是冲着严浩翔点了点头，淡淡地说：“来了就来了，进来吧。”说完，他侧身让开路，率先走进了屋里。

几人走进屋里，一股浓郁的饭菜香味扑鼻而来，屋里暖意融融，驱散了外面的寒意。哆啦咪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听到他们进来，连忙招呼道：“饭菜马上就好，你们先坐一会儿吧，我去把最后一个菜端出来。”说完，她又风风火火地跑回了厨房。

贺峻霖像是第一次来别人家做客一样，显得有些拘谨，他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眼神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脸上带着一种礼貌而疏离的微笑，像一个精致的陶瓷娃娃，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却也少了几分生气。

饭菜很快就端上了桌，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丰盛而家常，红烧肉，糖醋排骨，清蒸鱼，还有哆啦咪拿手的香菇滑鸡，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

几人围坐在餐桌旁，气氛却有些微妙的尴尬，像一根绷紧的弦，随时都有可能断裂。贺峻霖今天的表现实在太过反常，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很安静，话很少，脸上始终带着一种客套的微笑，和之前那个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贺峻霖简直判若两人。更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吃饭的时候，贺峻霖竟然主动拿起桌上的可乐，拧开瓶盖，递给严浩翔，语气温柔地说：“浩翔，喝可乐，小心烫。”他的动作自然而流畅，语气温柔体贴，简直就像是一个温柔的恋人，在照顾自己的男朋友一样，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

严浩翔顿时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贺峻霖，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亦或是贺峻霖被人掉了包。贺峻霖竟然会主动给他开可乐？还关心他会不会烫到？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贺峻霖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李星磊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贺峻霖一眼，又看了看严浩翔，眼神深邃得像一口古井，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哆啦咪更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她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贺峻霖，仿佛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端倪来，她觉得今天的贺峻霖实在是太奇怪了，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不，或许说，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般，让人感到一阵阵寒意从脚底升起。

严浩翔被贺峻霖这一举动弄得浑身不自在，像被毒蛇盯上了一般，他接过可乐，语气生硬地说了一句：“谢谢。”然后，他转过头，对着哆啦咪和李星磊，语气故作轻松地说：“跟你们介绍一下，贺峻霖，脑子有点不好使，我带他来你们家，补补脑子。”他故意用一种玩笑的语气掩饰着内心的不安，想要打破这诡异的沉默。

李星磊闻言，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笑容带着一丝嘲讽，又带着一丝洞察一切的意味，他看了看贺峻霖，又看了看严浩翔，眼神中充满了探究。哆啦咪虽然还是有些疑惑，但听到严浩翔这么说，也稍稍放下了一些戒备，她冲着贺峻霖笑了笑，热情地说：“没事没事，多吃点，多吃点，补补脑子也好。”

饭桌上，气氛依旧有些古怪，客套的寒暄和不自然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出蹩脚的戏剧。贺峻霖表现得十分乖巧，吃饭的时候很安静，不吵不闹，还会主动给严浩翔夹菜，嘘寒问暖，简直体贴得不像话，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严浩翔简直无法相信，这会是那个贺峻霖。

饭桌下，哆啦咪和李星磊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和不解，以及一丝丝难以言喻的担忧。他们都觉得今天的贺峻霖实在是太反常了，反常得让人感到不安，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

吃完饭，贺峻霖竟然主动起身收拾碗筷，要帮忙洗碗，他的动作很熟练，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反而像一个居家好男人。他的眼神不时地落在严浩翔的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依恋，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那眼神热烈而又专注，仿佛严浩翔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

严浩翔被贺峻霖看得心里发毛，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总觉得今天的贺峻霖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这种反常的温柔和体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像一只温柔的蜘蛛，正在慢慢地编织着一张巨大的网，而他，正在一步步地走进这张网中，无法挣脱。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严浩翔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的，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孤魂野鬼。他回想起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从酒吧里的争吵，到医院门口的诡异相遇，再到在朋友家吃饭时的反常举动……贺峻霖的种种表现，都像是一团迷雾，笼罩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让他感到一阵阵窒息般的压迫。

他感觉到，贺峻霖的失忆，或许并没有那么简单，不是简单的失忆，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在这场失忆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他无法触及，却又隐隐感到不安的秘密，这个秘密像一个巨大的黑洞，正在慢慢地吞噬着他和贺峻霖之间的一切，包括他们之间那点微弱的，脆弱的，还未萌芽的情愫。

恐惧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一点一点地淹没了他，严浩翔加快了脚步，只想快点回到自己的安全屋，逃离这令人窒息的诡异气氛，逃离这个变得越来越陌生的贺峻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