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春寒中,一场春雨悄然降临。若有若无的湿润气息悄然弥漫。细雨朦胧,带着寒意,纷纷扬扬地飘落,似一层薄而透明的纱幕,将整座城轻轻笼罩。
一片树林中,男子身着一袭青衣,顶着油纸伞,站在一座坟墓之前。他面容俊秀,眉眼温和,又带着疏离感。无需多做什么,他只要静静的站在那里,变成了一幅画,一处风景。令人移不开视线,亦或是,始终难以忘怀。
距离丑牛逝去已经过了有些日子了,可眼下的困境仍未有解决的趋势,甚至相较于之前,更加难以解决。
苏暮雨站于丑牛的墓前,他的脸上看不见任何情绪,朦胧的细雨打在他的脸上,像极了泪痕,仿佛是要替他将无法言说的悲伤倾诉,也替他掩饰了眼底的哀伤,维持他作为蛛影团首领的那份沉稳。
此刻的心绪不能同任何人倾诉,他务必要在此刻维持大家的志气。可又有谁知道?他,苏暮雨,暗河这一代的最强杀手,也会迷茫,悲伤,也会纠结,不知该做什么抉择。他依然觉得,此时十分难熬。
一阵脚步声传来,苏暮雨下意识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女子撑着纸伞,从雨幕中款步而来。雨水顺着伞沿滑落,打在地面溅起细碎的水花。待看清来人,苏暮雨眼中闪过一抹震惊,薄唇微抿,神情瞬间警惕起来。
谢云舒步伐沉稳,不急不缓地走到苏暮雨身侧,轻轻收了纸伞。她抬眸,目光平静而温和,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轻声说道:
谢云舒“雨哥,许久不见了”
苏暮雨面色微沉,目光在她身上凝驻,眼底深处诸多复杂情绪交织。沉默片刻,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几分喑哑:
苏暮雨“云舒,你怎么会来?”
谢云舒目光坦然,语气沉稳:
谢云舒“我想,除了昌河,我也应该是了解雨哥的。”
谢云舒“我猜你此刻定是无比纠结,又无人可诉说,便一定会来这里。”
苏暮雨眉头轻皱,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他微微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与严肃。
苏暮雨“云舒,如今,你不该来此。”
谢云舒“昌河如今被圈禁于苏家,我若是不来,你心中愁绪,又该同谁诉说呢?”
苏暮雨听到这话,微微一怔,神色有些动容,眼底深处却仍藏着一抹忧虑。他张了张嘴,似想说些什么,却又缓缓闭上。
谢云舒“放心,我不会劝你做任何事,只是想同雨哥说说话罢了。”
苏暮雨闻言,紧绷的神情稍稍缓和,轻轻叹了口气,抬眼看向谢云舒,目光中多了几分柔和:
苏暮雨“我是个不称职的首领,蛛影十二肖追随于我,而我却让他们陷入了如此境地,甚至连累了丑牛白白丧命。”
看着苏暮雨眼中的哀伤,谢云舒靠近他,为他挡去春日的寒风。
谢云舒“不管是无名者,还是本家弟子。他们一个个挤破脑袋,争着抢着往上爬,又是为什么呢?”
谢云舒“在一个无尽地狱中往上爬,便真的能摆脱它吗?不,哪怕强如大家长,统率三家,他一受伤也免不了手下之人的异动,想要把他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还不够,更是想要他的性命。”
谢云舒“很少有人能够如同蛛影十二肖那般,死心塌地追随你,这还不够说明,雨哥你比任何人都值得,比他人更加称职吗?你无错,只不过是你太过干净,在暗河这片炼狱里显得突兀罢了。”
苏暮雨静静地听着谢云舒的话,眸光微微闪动,心中泛起一阵暖意。他望着眼前的女子,轻声道:
苏暮雨“自入暗河,我见惯了血雨腥风、人心诡谲。原以为自己已能坦然面对一切,可丑牛的死,大家如今的处境,让我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
谢云舒“你有自己的底线,不是你的错,是这世道容不下这份纯粹。”
谢云舒轻轻摇头,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苏暮雨,眼神里满是探究:
谢云舒“你会握住那把眠龙剑,成为新的大家长吗?”
苏暮雨看向谢云舒,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他的眼神澄澈而坚定,唇角微微下垂。
苏暮雨“我并不想坐上那个位置,倘若他家长把眠龙剑传给我,我会在三家之中,选择一人,再将眠龙剑给他。”
谢云舒“此次三家出动,必然是要一个了结。大家长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太久了,既然你无心这个位置,不如想想,如何能够解决眼前的麻烦。”
苏暮雨刚要开口,谢云舒突然伸出手,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她的手在距离苏暮雨唇部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指尖微微颤抖。
苏暮雨微微一怔,看着谢云舒停在面前的手,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而后又化作了一抹无奈的笑意:
苏暮雨“云舒,你这是……”
谢云舒缓缓收回手,垂在身侧,微微低下头,发丝滑落,遮住了她眼底那一抹复杂的情绪:
谢云舒“不要告诉我你的思索,我会影响你的结果。”
苏暮雨目光温和,凝视着她:
苏暮雨“你的话,于我而言,不是干扰,而是难得的慰藉与指引。”
谢云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向前走去,走出几步,她忽然停下步子,转过身来。
谢云舒“雨哥,无论你做何决定,我都希望你是遵从自己的本心。”
……
又是一年清明,洋洋洒洒的雨轻抚着街道两旁,雨滴落下,溅起几处泥花。柳树在这场寒意中抽出了绿色的枝桠,在微风中摇曳,给这片黯淡的地方送来了一股生机与希望。
街道上行人稀少,偶有几人撑着伞缓缓走过。他们的身影在雨幕中显得有些孤寂,脚步也似乎比平日沉重了些。伞面被雨滴敲打出细碎的声响,和着雨水顺着伞沿滑落的滴答声,仿佛是人们心底那难以言说的思念在低吟。
谢家大院
大厅里,家主谢霸坐于主位之上,听着手下人的禀告。
“家主,苏暮雨方才带着眠龙剑离开蛛巢。据我们在蛛巢之外驻守的人来报,他去的方向乃是苏家。”
手下人低头禀明,声音微微颤抖,透着几分紧张。
谢霸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冷哼一声:
谢霸“大家长欲将眠龙剑传给苏家,去把这个消息告知慕家。既然慕子蛰同我谢家合作,那么此事,自然不能只有我们出手。”
“是。”
手下人匆匆应下,脚步匆匆地退了出去。
待手下离去,谢霸靠在椅背上,微微眯起双眼,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扶手,神情陷入沉思。片刻后,他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决绝之色。
“家主。” 人群中,一名刀客款步走出。她身形纤细,相较于身旁魁梧的大汉,显得颇为瘦弱。一头乌黑长发随意束起,几缕碎发在风中轻拂,勾勒出她精致的侧脸。
谢霸“画卿。”
“这一次,便交给我吧。”
谢画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笑,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明亮而锐利。
慕家
听到传来的消息后,慕子蛰沉思片刻,忽然开口道。
慕子蛰“把他放出来。”
大门被缓缓推开,掀起了一股阴冷的风,四个身着白衣,斗笠的人缓缓走入,不,应该是说,飘了进来,因为并无一人的脚着地。
四人抬着一具黑色的棺材,进门的那一刻,天色顿时变得昏暗,阴风怒号,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纸钱撒在空中,在场之人无不颤栗。
慕家的大厅内,气氛瞬间压抑到了极点。那具黑色棺材被缓缓抬至大厅中央,棺盖缝隙中隐隐有黑气渗出。随着四人停步,阴风也渐渐止息,可空气中弥漫的寒意却丝毫未减。
慕青阳站在一旁,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如铁,右拳缓缓握紧,关节泛白,指缝间似乎都要渗出血来,额头上青筋暴起。
慕青阳“家主……”
慕子蛰脸色阴沉如水,缓步走到黑棺之旁。他凝视着黑棺,眼神中透着决绝与狠厉。须臾,猛地抬手,重重地拍在黑棺之上。
慕子蛰“既然苏家要这般鱼死网破,那么我慕家,便陪他们玩到底吧。”
……
苏暮雨行走在路上,街道的一旁,是撑着伞为先人烧着纸钱的哀伤。另一边则是孩童的打闹,游人的嬉笑。一喜一悲,竟然不显得有丝毫突兀。
细雨如丝,织就清明独有的愁绪之网。苏暮雨抬手撑开油纸伞,动作舒缓而沉静。
他信步前行,石板路在雨水浸润下泛着幽光。眉宇间,一抹忧思若隐若现,恰似水墨晕染,虽淡却绵柔悠长。这忧思,似从岁月深处洇出,嵌入骨髓,无关风月,却与这清明时景天然契合。
空中,金色的纸钱如枯叶般飘零,打着旋儿落下,一张正巧落在苏暮雨的纸伞之上。他眸光微动,握住伞柄轻轻一转,那伞面飞速旋动,纸钱被震落,又在风中飘飞远去,融入这迷蒙的雨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