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龙吟认命似的叹了口气,从谢云舒手中轻轻取出那本厚厚的律例。终是对眼前之人认输了,方才的不理睬早已烟消云散。
“好了,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瞧着谢龙吟的态度已经服软,谢云舒也是见好就收,不再继续折腾。她松了一口气,侧身看向窗边,望着窗外的景物,自顾自的说了一句。
谢云舒就算怪我,我也绝不后悔。同死人打交道好过看着蠢货喋喋不休。
闻言,谢龙吟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谢云舒。谢云舒的性子,他向来是了解的,别看谢云舒往日待人接物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可她打心底里却不一定与人亲近,疏离皆藏于眼底。
除此之外,还有谢云舒的脾气,沉稳是对于大部分人的,而面对有些人,也就是谢云舒口中的“蠢货”,她的脾气会瞬时变得火爆起来。
这些人往往都是谢家这一代中没那么起眼的,可他们的独特之处在于,揽功,亦或是沾沾自喜,蠢得令人发笑。
明明自己没有多大能耐,对自己的看重倒是无人能比。当今谢家这一代,刀法武学的造诣虽没有确切的排名,但为首的几人却是可以一眼看出来的。
谢龙吟与其他几人自幼便胜于同龄人许多,十二岁便开始执行任务,如今已有五年之久,杀手等级自然也是十分显眼。为首几人都是男子,这倒是给了某些人沾沾自喜的机会。
他们觉得,同为谢家男儿,那些人属于翘楚,那么,自己也有这份荣誉。
嘴上说着“都是要靠他们男儿……”,诸如此类的话。可实际上,自己的武学造诣却是勉勉强强,更不用说同其他勤奋的女弟子交手了。
当初谢云舒回来养伤的,恰好撞上了这些人,大言不惭地说着看不起女子的话,似乎将自己看作了谢家为首几人。
彼时,谢云舒重伤初愈,终于可以活动,她在廊下时,恰巧几个不长眼的围在一旁高谈阔论,字里行间皆是“女子终究力弱”、“冲锋陷阵还需男儿”的陈词滥调,甚至隐隐将自身与谢龙吟等翘楚并列,仿佛沾了同性的光便也拥有了同等实力。
谢云舒当时连眼皮都懒得掀,声音轻缓却字字如刀。
谢云舒哦?我竟不知,几位的刀已经快到自己都追不上了?上次见诸位练刀,那刀光飞舞的……
谢云舒啧,远远瞧着,还以为是厨子剁肉馅,生怕慢一步就赶不上晚膳了。
谢云舒撑起门面自然重要,毕竟几位往门口一站,这门面……确实显得格外‘扎实’。
谢云舒至于打打杀杀非正道?
谢云舒说得对,你们还是去账房核算米粮更稳妥,毕竟刀剑无眼,伤了自个儿事小,若是碰坏了地砖,还得从月钱里扣。
她语气平淡,甚至带着点病弱的慵懒,却让几人顿时面红耳赤,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驳起,骂她?她句句不带脏字。打她?虽说她还在养伤,但自己的修为是远远比不上谢云舒的。况且谢龙吟就在附近。最终只得悻悻然灰溜溜离去。
后来过了一个月,谢云舒伤势稍愈,正在演武场边活动筋骨,又撞上那几人。大约是觉得她当日只是嘴皮子厉害,如今伤没好利索,更是奈何他们不得,竟又故态复萌,甚至变本加厉,言语间带上了几分轻佻。
“云舒妹妹这是大好了?看来女子恢复力是不错,就不知手上的功夫恢复了几成?”
“怕是还得再养些时日吧?女儿家娇贵,可别勉强。”
“要不我们陪你过两招,指点指点你?也好让你早日重回……呃!”
最后说话那人话音未落,只见眼前湖蓝色身影一闪。
谢云舒甚至没拔刀。
众人只听得“啪”一声脆响,一记耳光干脆利落地甩在了那出言最不逊者的脸上,直接将他打得踉跄几步,半边脸瞬间肿起,整个人都懵了。
其余几人见状,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变色。
“谢云舒!你竟敢动手?!”
“一起上!拿下她!”
锵啷几声,兵刃纷纷出鞘,寒光映着几张惊怒交加的脸。他们到底还记着同门之谊,又或许仍存着一丝轻视,并未立刻下死手,只想先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制服。
谢云舒挑了挑眉,面对数把指向自己的刀剑,依旧没有去碰自己腰后的短刃。她只是微微侧身,避开最先劈来的一刀,手腕一翻,精准地扣住那人手腕,一拧一推。
“呃啊!”那人只觉得腕骨剧痛,酸麻感瞬间窜遍整条手臂,长刀脱手坠地。谢云舒顺势在他肩胛处一拍,内力轻吐,他便惨叫着瘫软下去。
另一人刀锋斜削而至,她足尖一点,身形如风中柔柳般后仰,刀尖险险擦着鼻尖掠过。不等对方变招,她已借着后仰之势旋身,腿风凌厉扫出,正中那人下盘。
“嘭!”那人下盘不稳,被扫得重重摔倒在地,尘土飞扬。
第三人见她背对自己,以为有机可乘,刀尖直刺其后心。谢云舒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看也不看,听风辨位,身子猛地一矮,避开刀锋的同时,手肘狠狠向后撞去!
“咳!”一声闷哼,那人肋下遭到重击,顿时痛得弯下腰,像只煮熟的虾米,涕泪横流,再无力握刀。
不过眨眼功夫,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几人已全部倒地,或捂着手腕,或抱着腿,或蜷缩着身子呻吟,狼狈不堪。
谢云舒站直身体,湖蓝色的衣袂甚至没有多少凌乱,气息平稳,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几片落叶。她垂眸,看着地上这些哀嚎的“同门”,眼底没有丝毫得意,只有一种近乎厌倦的淡漠。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果然……还是和死人打交道更清净些。”
说完,她不再看地上的人一眼,转身便走,径直去了提魂殿。
当日,她便接下了数个需要远行的棘手任务,甚至没有回住处仔细收拾,只带了随身兵刃和些许药物,在谢龙吟得到消息匆匆赶来之前,便已悄然离开了暗河总部。
这一走,便是四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