懊悔

谢云舒目光从女子身上移开，落在身旁静立如松的苏暮雨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唇角弯起一抹狡黠的弧度，调侃道。

谢云舒看来钱塘的风水甚好，这段时日，倒是将我们暮雨哥哥养得更俊逸出尘了。

谢云舒这要是走在街上，不知要惹得多少姑娘回头呢。

苏暮雨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角却也不自觉地泛起一丝温和的笑意，语气里满是习以为常。

苏暮雨云舒，你又拿我开心。

苏昌河原本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围，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凑到苏暮雨身边。

苏昌河可不是嘛！舒儿你是没看见！

苏昌河故意拖长了调子，仿佛在回忆什么了不得的场景。

苏昌河离开钱塘时，都走出老远了，咱们暮雨还往回望呢！

他拍了拍苏暮雨的肩膀，又朝着谢云舒挑了挑眉。

苏昌河那眼神，啧，叫一个依依不舍，缠绵悱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魂儿落在钱塘哪位神医身上了呢！

苏暮雨被苏昌河这番话说得耳根微红，没好气地拂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几分警告。

苏暮雨昌河，休要胡言。

苏昌河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正想再调侃苏暮雨几句，目光转向谢云舒时，却微微一怔。

她的视线与船头那红衣女子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两人皆是直勾勾地看着对方，谁也没有先移开眼。

月光下，水汽氤氲，两个容貌皆属绝色的女子无声对视，本该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空气中却弥漫开一种无形的、令人脊背发凉的寒意。

谢云舒忽然轻轻笑了一声，声音清越，带着点玩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谢云舒常言道，与美人对视，本该是如沐春风，心旷神怡。

她顿了顿，目光依旧锁在红衣女子那双勾魂摄魄却毫无温度的眼眸上，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的凉意。

谢云舒怎么到了姑娘这里，我却只觉得……寒气透骨呢？

那红衣女子闻言，脸上的笑容似乎更深了些，她并未答话，而是缓缓抬起手，用那涂着鲜红蔻丹的纤长手指，轻轻面皮，露出了里面的血肉。就连她开口发出的声音，也是低沉沙哑的男声。

“哦？美人？”

“那么，这样也算美吗？”

见状，三人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方才的戏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下意识的戒备，眼底还藏着对此情此景的震惊。

苏昌河见了鬼了。

那女子见三人瞬间紧绷、如临大敌的模样，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声音依旧带着那股子柔媚。

“算了算了，不逗你们了~”

话音落下，只见她轻轻抬手，在那脸上一拂，又恢复了那张方才的容颜。

谢云舒看着这一幕，非但没有惧意，眼底反而掠过一丝极浓的兴趣。

谢云舒千面易容，随心所欲……真是个妙人。

船身轻轻一震，靠了岸。四名黑袍鬼差率先下船，举着纸伞，朝着黄泉当铺走去。

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压下心头的怪异感，紧随其后。

就在他们踏上岸边潮湿的土地时，那个柔媚入骨的声音又轻飘飘地自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戏谑。

“要平安地出来哦~”

三人同时回头，只见船头坐着的不再是那红衣美人，而是一个穿着同样鲜艳红衣、白发苍苍、满脸褶皱的老妪！

苏昌河真他娘的见了鬼了！

连一向沉稳的苏暮雨看着也忍不住眉头紧锁，低声咒骂了一句。

苏暮雨真是活见鬼。

谢云舒看着那在红衣映衬下更显诡异的老妪，也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忍不住扶额抱怨。

谢云舒这地方……还能不能有点正常的东西了

浓雾逐渐散去，黄泉当铺的大门已经打开，当三人走进去时，那四名鬼差的身影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一个身穿金线服的矮胖男子，正坐在柜台，烦躁的拨弄着算盘。

苏昌河从怀中取出一把纯金的钥匙，放在柜台上。矮胖男子接过钥匙，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几位，随我来吧。”

四人走进一所极大的院落中，大门打开，院落中密密麻麻排列着许多房子，男子长袖一挥，前面的三间房门顿时被打开。

里面放满了金砖，在打开的那一瞬，金子散发的光芒让人不禁移开了眼。一层一层的金砖堆砌着，可谓是密密麻麻，不留一点空隙。

谢云舒与苏昌河几乎是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睛瞬间瞪大，里面映满了金灿灿的光芒。

谢云舒昌河。

谢云舒缓缓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那股被金钱冲击带来的悸动吐出去。她侧过头，看向苏昌河，语气带着一种深以为然、甚至有点痛心疾首的意味。

谢云舒我觉得你说得对。

苏昌河还没有从金光中回神，下意识应道。

苏昌河啊？

谢云舒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那三间几乎被金砖填满的屋子，语气带着十足的懊悔。

谢云舒我们当年……还是太年轻，见识浅薄，贪得太少了！

苏昌河重重地点头，深表赞同，痛心疾首地附和道。

苏昌河贪少了！绝对是贪少了！早知道暗河有这么多钱，当年咱们就该再狠一点！

苏昌河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可闻，

苏昌河当年，确实还是太要脸了。

两人旁若无人地对着满屋子的金砖悔不当初，完全无视了旁边一脸无语的苏暮雨和那位嘴角微微抽搐的矮胖管事。

矮胖男子神色复杂，他挥了挥手，三间屋子的房门顿时被关了起来，又有三间屋子的门被打开。

走进第一间屋子，与方才金砖带来的感觉截然不同。屋内没有耀眼的金光，只有冰冷的金属光泽。放眼望去，密密麻麻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兵器铠甲。

即便是见惯了各种兵器的三人，也在感受到这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时，面色微微一变，眼底掠过难以掩饰的震惊。

矮胖男子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似乎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声音依旧平淡，却带上了一丝提醒：

“几位，这边请。我们再来看看后面的……”他顿了顿，语气意味深长，“接下来，可要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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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将屋子中所有的事物都看完后，

“小心！”

苏暮雨反应极快，猛地撑开手中油纸伞，只听“叮”的一声脆响，一柄淬着幽蓝寒光的飞箭打在伞面之上，被弹飞出去，深深钉入一旁的梁柱，他朝前看去。

那矮胖男子依旧将双手拢在袖中，懒洋洋地看着这一幕，撇了撇嘴，语气带着几分不屑：

“黄泉当铺之中，我们从来不会动手。”

苏昌河冷笑一声，上前一步，目光扫过空寂的院落，扬声道。

苏昌河不必躲躲藏藏了，三官大人。

话音落下，三道身影缓缓自阴影中步出。

谢云舒的目光在水官身上一掠而过，随即牢牢锁定了那位地官与天官。比起水官，这两人身上那种居高临下，仿佛掌控一切的气息，让她从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厌恶与杀意。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瞬间转过了数种让这两人的死法。

苏昌河显然也没多少耐心周旋，他点足掠出，双手轻轻一挥，两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已握在手中，直刺向最前方的地官

地官似乎没料到他出手如此果决狠辣，仓促间连忙后退，脚步还是一个踉跄，略显狼狈。

水官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挡在双方之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我们不是来打架的。”

这时，那位一直沉默的白衣天官手一扬，一张帖子轻飘飘地飞向苏昌河。

“你们想建立一个新的暗河，有一个人，你们必须得见他。”

苏昌河把玩着手中的帖子，挑眉道。

苏昌河哦？去哪里见？

“天启城。”天官朗声道。

话音未落，三官的身影渐渐变淡，最终彻底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苏昌河嗤笑一声，看着手中的帖子。

苏昌河天启城啊……皇族所居之地，里面遍地都是逍遥天境的高手，藏龙卧虎，可真是……有趣。

苏暮雨眉头紧锁，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苏暮雨昌河，如果你曾经去过天启城，见识过那里的波谲云诡与深不见底，就不会觉得那是有什么有趣的地方了。

谢云舒不知为何，听着这个名字，我格外的不想去。

谢云舒顿了顿，目光扫过苏昌河和苏暮雨。

谢云舒也不希望你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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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塘城

此时正是雨水繁多的时刻，药庄里显得十分寂寥。白鹤淮躺在长椅上，看着手中的话本，旁边还放着一盘糕点，真是好不惬意。

白鹤淮正惬意地翻着话本，鼻尖忽然萦绕开一阵清甜香气，随即一个油纸包被轻轻放在了她手边的桌上。那香气她再熟悉不过，正是锦悦记每月只售一次、让她心心念念的花见饼！上次尝到这味道，还是苏暮雨带来的……

闻到这魂牵梦绕的香气，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人。

白鹤淮苏暮雨！

话音刚落的瞬间她就后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猛地扭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带着几分无奈和埋怨的脸。

谢云舒撑着伞站在那儿，雨水顺着伞沿滴滴答答，她看着白鹤淮，幽幽地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十足的委屈。

谢云舒我专程来看小神医，排了许久的队才买到这新鲜出炉的花见饼……

她目光扫过白鹤淮瞬间僵住的表情，摇了摇头，

谢云舒小神医倒好，眼里心里，就只有暮雨哥哥了？可真叫人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