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从“茶山水”出来后,宛如一只迷失方向的羔羊,在小道上迂回徘徊,许久未停。他并非喜爱散步,毕竟,有谁会在这阴雨连绵的天气里悠然漫步呢……
或许,是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涌上心头……
不知何时,他在确定四周无人后,如释重负般地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如雕刻般精致深邃的面容。
狭长的双眸犹如深邃的夜空,黑亮深沉,仿佛能看进人心里,高挺优越的鼻梁,淡泊无色的唇,以及那左眼底的美痣,无一不在彰显着他的身份,这便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剑客——萧柏生。
耳边不时传来那侠客的闲语:谁叫人喜欢啊?
萧柏生猛得栽倒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他一把拔掉酒塞,如饥似渴地对着嘴里猛灌,即便被酒水呛得咳嗽不止,也不愿停下。
酒水顺着他的下颚倾泻而下,滑入锁骨,浸湿了衣袍。
他多么希望此刻能够酩酊大醉,然而自己并非那不胜酒力之人,一坛酒下肚,也不过是让自己愈发多愁善感罢了。
酒水很快见底,萧柏生这才无奈地停下,垂着头剧烈咳嗽,双眼布满血丝,眸底猩红,脸色苍白如纸。
其实,无需借助酒水,单单是“周策伤”这三个字,便足以让他醉两年了…
喜欢?
是啊,可不就是喜欢,所以因为他的一句“江湖就是杂碎”,便开始质疑自己自幼闯荡出的一片天地。
才会在那最激情澎湃的年纪,背离梦想,舍弃那令人艳羡的名誉,从此只活成一个活在过去的奇人。
可那人,真的值得吗?
这两年漂泊在外,不就是因为亲耳听到他与陈丞相的小姐陈卮泠缔结良缘,所以才故作洒脱,对世事不闻不问吗?
他不禁自嘲道:“萧柏生啊萧柏生,你这是何苦呢,你又为何要心存幻想,认为他会回心转意,回到你身边呢?”
明明,没有一个人……
那年他跪在周王府大门外,等了三天三夜,却无一人出门解释,告诉他这一切都是误会……
哪怕是仆人。
你曾奢望他或许会心生怜悯,
却不想他竟如此冷酷无情。
……
也不知沉睡了多久,当萧柏生悠悠转醒,便已是日上三竿。雨过天晴,几缕阳光暖暖得打在身上,却不刺眼。
他这才惊觉,昨日随手丢弃在地上的斗笠不知何时竟已回到了头上。萧柏生只觉头脑昏沉,也懒得去深思,正欲起身,身上覆盖的白毛裘衣却如顽皮的孩童般滑到了一旁。
他微微皱眉,抬眼环顾四周,此处是一处僻静的小巷,左右皆无人影,唯有隐隐传来的大街上人们的嘈杂声。
那这裘衣,是谁的?
萧柏生轻轻抚摸着那柔软的绒料,心中暗叹:此乃上好的白狐皮所制,想来哪位富家公子好心赠予的吧。也难怪昨夜竟未觉寒冷,原来是这裘衣的功劳。
真是令人感叹,若是让江湖上的人知晓,当年那个一身傲骨的萧柏生如今竟被人当作乞人施舍,还不知会作何感想呢。
他缓缓起身,将裘衣披在身上,而后颇为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缓缓向街上走去。
已入深秋,总归是有些冷的,多件裘衣在身,也是件好事。
……
周王府庄严肃穆,宛如一座沉睡的巨兽,可门外左顾右盼的李管家却与其大相径庭,他在门外来来回踱步,急得抓耳挠腮。
一旁守门的侍卫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小心翼翼地劝道:“李管家,二公子不过是出门游玩,不会出什么事的。”
另一侍卫也附和道:“是啊,这外面天寒地冻的,您还是回屋歇会儿吧,别等啦!”
李管家愁眉苦脸地扶额道:“诶呦那我哪敢啊!王爷一会儿就该回府了,二公子在外一个人,三日了都杳无音讯,这天寒地冻的,公子又体弱多病,王爷若是问起,我可该如何是好啊!”
这时,周府大公子周泽禹踱步到一旁,刹那间,管家便被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
周泽禹与周策伤不同,他身材魁梧,犹如一座铁塔,是沙场上威震四方的常胜将军,气势磅礴,往人前一站,便如泰山压卵般有着令人窒息的压迫力。
但好在他为人豁达大度,只是无奈地对李管家道:“策伤本就没有向家里人说明情况,自己一个人不声不响地溜出去,就算冻坏了也怪不得别人。”
“李管家都守了三日了,策伤也不是小孩子了,出事我自会向父亲禀报,你先回去吧,不必忧心忡忡。”
李管家左右为难,他并非惺惺作态,也不是担心被责怪,说到底,他是真的担心二公子啊!
李管家跟着周策伤已有十余个春秋,可以说是看着他从一个稚嫩的孩童成长为一个翩翩少年,自然对他关怀备至。
老人家难免会胡思乱想,总是害怕出现什么意外,这会儿手上还紧紧挽着一件裘衣,就怕二公子回来时冻得瑟瑟发抖。
正想着如何婉拒周大公子,便听到侍卫喜出望外地喊道:“二公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