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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锁病房

寒潭渡月

车门沉闷的“咔哒”声像铡刀落下,切断了外面那个充满嚎叫和血腥的世界。车里只剩下皮革冰冷的味道和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谢无忧僵在后座,眼睛死死盯着右胳膊肘内侧那片袖口——雪白的羊绒上,糊着一块巴掌大小、黏糊糊的暗红色污迹。那甜腥的铁锈味,混着一点难以形容的腐臭,像毒蛇一样钻进鼻孔,缠得她喘不过气。无漾那条裹着脏石膏的烂胳膊,杜浥糊满血痂的脸,轮床碾过地面刺耳的摩擦声……碎片在脑子里疯狂搅动。

她神经质地抠抓那片污迹。指甲刮过柔软的羊绒,带起一小缕一小缕昂贵的纤维绒毛,但指腹下的脓血污渍却顽固如生漆,粘稠滑腻。那气息在密闭空间里发酵——石膏下的腐肉、地沟油浸透的呕吐物、西区垃圾场沤烂的剩菜……无数肮脏在呼吸间汹涌回潮!胃里剧烈翻腾,她死死咬住嘴唇才压下。

车子碾过减速带。

一片巨大的LED广告屏滑过车窗:

【铂金健康管理——重塑生命完美形态】。屏幕上经过基因修饰的完美人像在强光下闪耀着非人光泽的皮肤。刺目的白光瞬间抹过她的脸,照亮瞳孔深处那片死水深渊。车窗玻璃里,映出她自己失魂落魄的倒影——而在那倒影最底层的幽暗里,却顽固地粘贴着另外两幅幻象:杜浥那张被血浆和泪痕糊满的脸,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更深处,那条肿胀流脓、打着石膏的手臂轮廓无声地膨胀……

车子无声地滑进谢家那座巨大的、灯火通明的牢笼。引擎熄火,死寂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车门被陈叔拉开,寒气裹着庭院里昂贵草木的冷香涌进来。他侧身让开,那张脸像戴了石膏面具,声音平板无波:“小姐,请。”

玄关的水晶吊灯亮得刺眼,光打在大理石地面上,晃得人头晕。母亲坐在沙发一角,手里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花茶,指尖捏着杯沿,微微发白。父亲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身。

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像两片薄薄的刀锋。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精准地、一寸寸地扫过她全身,最后钉死在她袖口那片刺目的污痕上。瞳孔深处,厌恶像冰渣一样凝结。

“去洗干净。”声音不高,却像鞭子抽在空气里,“现在。”

没有多余的话。陈叔微微侧身,示意方向。管家不知何时已经无声地站在通往浴室的门边,手里托着一叠雪白蓬松的毛巾,还有一瓶标签上印着复杂外文的消毒液。

浴室很大,水汽氤氲,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浓烈到呛人的、混合着雪松和柠檬的香氛,试图掩盖一切。巨大的按摩浴缸里,热水已经放满,水面漂浮着厚厚的白色泡沫。

管家放下毛巾和消毒液,无声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谢无忧站在镜子前。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头发凌乱,眼神空洞。她慢慢地、几乎是颤抖着,解开大衣扣子,昂贵的羊绒滑落在地毯上,像一团肮脏的抹布。然后是里面的毛衣、衬衫……她一件件脱掉,仿佛在剥离一层层被污染的外壳。

温热的水流冲刷下来,带着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她站在花洒下,闭着眼,水流砸在脸上,顺着脖颈流下。她拿起那瓶消毒液,刺鼻的化学气味瞬间盖过了香氛。她倒出很多,黏稠的液体在掌心搓开,带着一种不自然的冰凉。她开始疯狂地搓洗右臂,从手肘到手腕,一遍又一遍。皮肤很快被搓得通红、发烫,甚至破皮,渗出血丝。火辣辣的疼痛传来,但那黏腻冰冷的触感,那铁锈混着腐肉的腥气,却像烙印一样刻在神经末梢,怎么也洗不掉。

她把自己沉进浴缸滚烫的水里。泡沫包裹着她,带着虚假的香气。她憋着气,把头也埋进水里。窒息感瞬间涌来,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模糊的白色泡沫中,猛地炸开一团污浊的暗红!是袖口那片污痕!它在水里扭曲、放大,变成无漾那条流着脓的石膏臂,变成杜浥血污斑斑的脸!她猛地从水里抬起头,大口喘气,剧烈地咳嗽起来,水珠混着生理性的泪水糊了满脸。

浴室门被轻轻敲响。

“小姐,”是管家的声音,隔着门板显得有些沉闷,“董事长请您洗好后去书房。”

 

书房厚重的木门虚掩着,泄出一道冷白的光。谢无忧穿着干净的家居服,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角,皮肤被热水烫得发红,但骨头缝里却透着寒意。她推门进去。

父亲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前摊着几份文件。他没有抬头,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台灯的光。空气里弥漫着雪茄和昂贵纸张的味道。

“坐。”他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椅子,声音没什么起伏。

谢无忧僵硬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袖口下,被搓破的皮肤还在隐隐作痛。

父亲终于放下文件,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她。

“感觉干净了?”他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天气。

谢无忧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那种地方,”他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那种人身上沾的脏东西,不是水能冲掉的。”他拿起桌上的金笔,在指尖轻轻转动,“那个叫任无漾的,她烂掉的胳膊,流出来的脓血,还有那个叫杜浥的丫头片子衣服上的污秽……这些,都是病毒。会传染的病毒。懂吗?”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谢无忧的耳朵里。她想起杜浥那双布满血丝、绝望的眼睛。

“我……”她试图开口,声音嘶哑。

“你不需要懂!”父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只需要记住!你的位置,你的身份,不允许你沾染这些!一丝一毫都不行!”他盯着她,眼神冰冷,“那个任无漾,她需要钱治她的烂胳膊烂腿,是不是?”

谢无忧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希望。

父亲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他拉开书桌抽屉,取出一本深棕色的支票簿。纸张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拿起那支沉甸甸的金笔,笔尖落在支票上,动作流畅而精准。

“市中心医院,创伤骨科,三号病房,任无漾。”他一边写,一边清晰地报出信息,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处理一件最普通的公务。金笔划过纸张,发出清晰而冰冷的摩擦声。他签下名字,龙飞凤舞,力透纸背。

“呲啦——”一声轻响,支票被利落地撕下。

他没有递给谢无忧,甚至没有再看那张支票一眼,只是随手将它放在书桌边缘,推向陈叔站立的方向。

“陈助理,”父亲的声音恢复了平板的冷静,“去处理一下。匿名。确保钱到位。”

“是,董事长。”陈叔上前一步,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那张支票的一角,仿佛那是什么不洁之物。支票在灯光下折射出一点冷硬的光泽。

父亲的目光重新落回谢无忧脸上,镜片后的眼神深不见底。

“这笔钱,买的是清净。”他每个字都咬得很重,“买的是她躺在医院里,安安静静地烂掉也好,治好也罢,都跟你再无瓜葛。买的是从今往后——”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冰锥般钉入她的瞳孔,“你的嘴里,耳朵里,眼睛里,都不要再出现‘任无漾’、‘杜浥’、‘西区民巷’这些字眼。这些垃圾,已经被扫进该去的地方了。明白?”

谢无忧坐在那里,像一尊被冻住的雕像。支票上那冰冷的反光刺痛了她的眼睛。父亲的话语像一把无形的扫帚,将任无漾、杜浥、那些血、那些泪、那些绝望的嘶喊,统统扫进了一个名为“垃圾”的深渊。而她,被强行按在这张干净昂贵的椅子上,看着这一切发生。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叩响。

陈叔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毫无表情的样子。他走到书桌前,微微躬身,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如同手术刀划过空气:

“董事长,关于任无漾的父亲,任强,处理完毕。”

父亲眼皮都没抬,只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极轻的、表示在听的鼻音:“嗯。”

陈叔翻开文件夹,语调平直得像在读一份枯燥的财务报告:“目标人物任强,在急诊大厅寻衅滋事,暴力破坏公共财物,并伴有严重酗酒及精神亢奋症状。现场安保人员已报警。警方初步认定其行为构成扰乱公共秩序及故意毁坏财物。鉴于其精神状态异常,且有自残及攻击他人倾向,根据《精神卫生法》相关规定,已由警方协调,强制送往市精神卫生中心进行紧急医疗观察和评估。中心初步诊断意见为:急性酒精中毒伴发精神障碍,需留院观察治疗。”

他合上文件夹,补充道:“程序合规。相关法律文书已签署。后续情况会持续跟进。”

父亲微微颔首,仿佛只是处理掉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垃圾,连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懒得浪费。他重新看向谢无忧,镜片后的目光冰冷依旧:

“听见了?垃圾就该待在垃圾该待的地方。医院也好,精神病院也好,都是他们该待的笼子。”他拿起桌上的金笔,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现在,你该回你的位置了。你的世界,是干净的。”

书房里只剩下雪茄烟雾袅袅上升的轨迹,和消毒水气味混合着昂贵纸张油墨的、令人窒息的味道。那味道钻进鼻腔,像漂白粉,呛得她眼睛发酸。窗外,城市的霓虹无声闪烁。而在谢无忧的脑海里,却突兀地闪过一幅画面:冰冷的救护车蓝光,在精神病院森严的铁门外一闪而过,如同最后的、被囚禁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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