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铁门合拢声像一把生锈的刀，割开潮湿的空气。郁桉扯动腕间的绳索，粗糙的麻线嵌进皮肉，她强忍着刺痛，将掌心攥出冷汗。头顶的白炽灯忽明忽暗，在墙面投下蛛网般的阴影，赵强的皮鞋声消失在楼梯口时，某个金属物件的反光突然刺入她的视线——墙角污水沟边缘，半截生锈的铁钉正沾着青苔微微发亮。
水泥地面洇着暗红色水迹，不知是铁锈还是血迹。郁桉侧身蹭向墙壁，后背贴上冰冷的水泥时，膝盖磕到一块凸起的砖棱。她屏住呼吸，用脚踝勾住砖块边缘，借力往铁钉方向挪动。麻绳在粗糙墙面上摩擦，腕骨传来灼烧般的痛觉，终于在第十三次尝试时，铁钉尖端钩住了绳结。她不敢停顿，将手腕反复碾过铁锈棱角，纤维断裂声混着墙皮剥落声，在寂静的地下室里格外清晰。
“不能死在这里。”她默念着，指甲抠进掌心。三个月前在泰国追踪毒贩时，她曾用钢笔尖割断过绑匪的尼龙绳，此刻的铁锈味让记忆突然清晰——那时林宇背着狙击枪守在三楼，弹匣里剩三颗子弹，而她口袋里藏着毒枭女儿的翡翠手链。
麻绳裂开第一道纤维时，天花板传来脚步声。郁桉立刻停止动作，将手腕藏进阴影里。皮鞋声在楼梯口停顿片刻，接着是电子锁“滴”的轻响。她闭上眼，假装昏迷，耳尖却捕捉到金属碰撞声——是手枪上膛的声音。
“装睡？”赵强的声音带着烟酒嗓的沙哑，皮鞋尖踢在她膝盖上，“苏然说你很聪明，看来不过如此。”
郁桉睫毛颤动，透过缝隙看见赵强蹲下身。他换了件黑色卫衣，腕间的名表在昏暗灯光下泛着冷光，表冠的碎钻却在晃动中露出塑料质感的切面。“赝品。”她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作出惊恐的呜咽声。
赵强捏住她下巴，强行掰开她嘴，灌进一口腥甜液体：“醒神用的，等会儿有好戏看。”玻璃杯底磕在她牙齿上，液体顺着嘴角流进衣领，她闻到微弱的乙醚味，立刻屏住呼吸，舌尖抵住上颚，让液体从腮帮两侧滑下。
铁门再次锁上时，郁桉睁开眼，指尖悄悄抹掉嘴角残留的液体。地下室西北角有扇小窗，铁栏杆外是废弃的化学储罐，月光透过铁锈斑斑的玻璃，在地面投下蛛网似的裂痕。她数着心跳，默数到三百下时，确定赵强已离开，这才重新扯动麻绳。
绳结终于松开时，她揉着手腕踉跄起身。污水沟散发出腐烂的药味，她弯腰查看，发现沟底堆积着碎纸片，其中一张泛黄的标签上印着“氰化钾”字样——这里果然是二十年前倒闭的化工药厂旧址。
“JS...”她摩挲着定位器上的按键，想起苏然自杀前发给她的最后一条短信，只有这两个字母。那时她们在香港半岛酒店喝下午茶，苏然用银匙搅着冰咖啡，无名指上的钻戒折射出冷光：“如果有天我死了，记得查JS。”
墙根突然传来老鼠跑动声，郁桉猛地转身，后背撞上潮湿的墙壁。手电筒光束扫过墙面时，她瞳孔骤缩——剥落的墙皮下方，隐约有个狼头纹身的轮廓，和赵强锁骨处的纹身一模一样。
记忆突然闪回：去年冬天在缅甸边境，她曾在毒枭情妇的手机里见过类似纹身。那是个跨国人口贩卖组织的标志，代号“夜枭”。而苏然的初恋男友江海，正是在调查“夜枭”时坠海身亡，尸检报告上写着“表冠碎钻嵌入掌纹”。
“原来如此。”郁桉轻声说，指尖触到口袋里的微型录音笔。赵强刚才灌她喝的液体里，除了乙醚，还有一种特殊的镇定剂，她在陈轩的实验室见过——那是用于审讯的违禁药物，能让人在半昏迷状态下说出真话。
远处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郁桉皱眉。城西旧药厂附近根本没有居民区，火警从何而来？她贴着墙面摸索，发现东侧墙壁有块松动的砖，推开后露出一条狭窄的通风管道，管道深处隐约有电子设备的嗡鸣声。
与此同时，林宇的奔驰在雨夜中狂飙。车载屏幕上跳动着陈轩发来的定位红点，副驾上放着装有消音器的格洛克17。他摸出手机，给沈逸发去消息：“保护好研发部所有数据。”
沈氏集团顶楼，沈逸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匿名邮件。监控片段里，赵强正用带碎钻的表冠划开仓库门锁，身后跟着两个戴口罩的男人。视频时间戳显示为凌晨2:17，而工厂事故发生在2:30——中间消失的13分钟，足够转移一吨重的化学品。
“沈总，研发部说新能源电池的核心数据突然加密了。”秘书推门进来，声音带着颤抖，“防火墙正在被攻击。”
沈逸扯掉领带，露出锁骨处的旧伤——那是三年前为救郁桉留下的刀疤。他按下桌底的红色按钮，暗格弹出一个银色U盘：“通知安保部，启动三级防御。给林宇打电话，说我要亲自去药厂。”
“不行！”秘书拦住他，“警方说那里可能有陷阱——”
“郁桉在那里。”沈逸直视着她，目光如刃，“而且他们想要的，是我们刚研发的电池技术。苏然当年就是因为掌握了‘夜枭’的洗钱证据，才被灭口的。”
秘书后退半步，她记得苏然葬礼那天，沈逸在墓园待了整整一夜。那时没人知道，苏然不仅是他的未婚妻，更是国际刑警组织安插在沈氏的线人。
林宇的车在旧药厂外围停下。雨水冲刷着生锈的“剧毒勿近”警示牌，他摸出红外望远镜，看见地下室小窗透出微弱的光。耳机里传来陈轩的声音：“热成像显示，地下一层有两个移动热源，其中一个在通风管道附近。等等...西南角有大量热源反应，像是易燃易爆物！”
“是化工废料。”林宇压低声音，将枪支零件组装完毕，“通知消防局，这里可能会爆炸。还有，追踪沈逸的手机信号，他可能已经进来了。”
郁桉爬进通风管道时，手肘擦破了皮。管道内壁结着绿色的苔藓，每爬一步都发出吱呀声。她摸出录音笔，调到声控模式，塞进管道缝隙——如果自己出不去，至少要让这些证据曝光。
前方出现铁栅栏，透过缝隙，她看见一间堆满服务器的密室。赵强正对着电脑屏幕怒吼，对面站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手里拿着注射器：“她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赵强一拳砸在桌上，“那女人警惕性太高，药剂量不够。”
“不够就加大！”白大褂男人掀开袖口，露出同样的狼头纹身，“沈氏的电池技术必须拿到，东南亚的买家等着验货。还有苏然藏起来的账本，你最好祈祷在她死之前——”
“她死了！”赵强突然提高声音，“三年前就死了，尸体都被鲨鱼啃光了。”
郁桉屏住呼吸。苏然的葬礼她参加过，骨灰盒里的确是DNA匹配的骸骨，但此刻白大褂男人的语气，却像是在暗示什么。她想起苏然失踪前最后一次视频通话，对方身后的背景音里，有海鸥和货轮的汽笛声——那不是缅甸，而是加勒比海的某个港口。
“再拖下去，警方会查到这里。”白大褂男人将注射器拍在桌上，“用刑。”
赵强拿起桌上的电击器，金属触头发出蓝光。郁桉向后退去，管道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她急忙伸手抓住铁锈，掌心被划开深长的口子，鲜血滴在下方的文件柜上，柜门上的编号赫然是“B-07”——和沈逸收到的监控照片里的编号一致。
“什么声音？”赵强举起手电筒，光束扫过通风管道。郁桉紧贴着管壁，看见他口袋里露出半截遥控器，红色按钮上有层新鲜的指纹。
“是老鼠。”白大褂男人看了眼手表，“还有四十分钟，买家的船就到公海了。你最好祈祷能在爆炸前拿到数据，否则我们都得喂鱼。”
“爆炸？”郁桉瞳孔骤缩。她终于明白火警的真相——赵强打算用化工厂的旧废料制造爆炸，既能销毁证据，又能嫁祸给沈氏。而沈逸此刻，很可能正在赶来的路上。
她摸出定位器，快速输入“B-07+爆炸”，刚点击发送，管道突然彻底断裂。她尖叫着坠落，撞翻文件柜，成箱的文件如雪花般散开。赵强的电击器狠狠砸在她肩膀上，剧痛瞬间蔓延全身。
“找死！”赵强揪住她头发，将她按在服务器上。屏幕上跳动着沈氏集团的防火墙界面，进度条显示“23%”。白大褂男人举起注射器，针尖刺进她手臂：“现在，告诉我沈逸把电池技术藏在哪里。”
郁桉咬紧牙关，感觉药物顺着血管蔓延。她盯着白大褂男人胸前的工牌——“陈立”，沈氏集团前研发部主管，半年前突然辞职。
“在...在研发部地下金库。”她故意将声音拖得沙哑，“密码是...苏然的生日。”
陈立和赵强对视一眼。赵强掏出手机，刚要拨号，通风管道里突然传来玻璃碎裂声。林宇的身影如鬼魅般落下，枪口精准抵住陈立太阳穴：“别动。”
“放下武器！”赵强将电击器抵住郁桉喉咙，后退到密室角落，“不然我现在杀了她。”
林宇举着枪，目光扫过郁桉手臂上的注射器。她眼神微微下垂，看向赵强口袋里的遥控器——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他立刻会意，枪口转向陈立：“你以为炸了这里，买家就会相信你们？东南亚那帮人，最恨办事不干净的狗。”
陈立额头渗出冷汗，他知道林宇说的是事实。“夜枭”组织的规矩是斩草除根，一旦任务失败，执行者必死无疑。
“他们要的是技术和账本。”郁桉趁机说道，声音因为药物而发颤，“苏然的账本在沈氏旧仓库，而电池技术...在我脑子里。”
赵强瞳孔骤缩：“你说谎！”
“要不要试试？”郁桉扯动嘴角，露出带血的犬齿，“反正你们只剩三十分钟。”她余光瞥见墙上的电子钟，红色数字显示01:30——距离爆炸还有一个半小时，显然陈立刚才撒了谎，真正的倒计时比这更紧迫。
林宇突然扣动扳机，子弹擦着陈立耳边飞过，击碎了他身后的酒瓶。玻璃碴飞溅，陈立惨叫着捂住耳朵，赵强下意识回头，郁桉猛地 elbow 撞击他腹部，趁机夺过遥控器。
“跑！”林宇拽住她手腕，踢开密室门。走廊里传来密集的脚步声，至少有五个持枪者冲上来。郁桉将遥控器扔进消防水箱，水花溅起的瞬间，听见赵强的怒吼：“抓住他们！不能让他们活着出去！”
三人在迷宫般的走廊里狂奔，郁桉感觉药物开始生效，视线逐渐模糊。林宇突然停住，推开一扇生锈的铁门，里面是堆满化学药剂的储藏室。他迅速反锁门，将货架推到门前：“他们有RPG，这里撑不了多久。”
“沈逸...可能来了。”郁桉抓住他手臂，“地下室B-07柜，有他们转移化学品的证据。还有陈立，他是沈氏的叛徒...”
“我知道。”林宇摸出手机，却发现没有信号。他扯开衬衫袖口，露出小臂上的狼头纹身——和赵强的一模一样。
郁桉瞳孔骤缩，向后退去：“你...什么时候...”
“嘘——”林宇按住她嘴唇，指尖在她掌心写下“卧底”二字。门外传来火箭筒的呼啸声，他迅速将郁桉护在身后，用身体挡住飞溅的气浪。
尘埃落定之时，铁门被炸开一个大洞。赵强举着枪走进来，看见林宇的纹身时，愣住了：“你是...总部派来的？”
林宇站起身，拍掉肩上的灰尘：“任务变更，现在由我接管。”他掏出伪造的证件，在赵强面前晃了晃，“买家要活的，尤其是她。”
赵强皱眉：“总部没通知过...”
“因为你只是个小角色。”林宇语气冰冷，“陈立已经招了，你们私吞了三成货款。现在，带我们去码头，否则我让你尝尝氰化钾的滋味。”
郁桉攥紧口袋里的碎玻璃，指甲深深扎进掌心。她看不懂林宇的计划，但直觉告诉她，必须配合到底。
码头的风夹杂着咸腥味，远处停着一艘挂着巴拿马国旗的货轮。赵强押着郁桉走上跳板，林宇殿后，暗中观察周围埋伏的枪手。甲板上，几个戴面罩的男人正在搬运集装箱，箱身上印着“工业盐”字样，却散发着刺鼻的化学品气味。
“把她关进货柜。”陈立从船舱出来，手里拿着注射器，“买家要她保持清醒，直到验完货。”
郁桉被推进集装箱时，看见沈逸的车停在码头入口。她想呼喊，却被赵强捂住嘴。集装箱门重重关上，黑暗中传来老鼠跑动声，她摸到墙角的铁架，突然想起林宇掌心的字迹——“找机会跳海”。
上方传来争吵声。赵强的声音带着疑惑：“总部的船为什么用民用频道？还有，林先生的证件...”
“蠢货！”陈立怒骂，“他是警察！刚才在药厂，我看见他给郁桉打手势了！”
枪声几乎同时响起。郁桉听见林宇的格洛克发出沉闷的“噗噗”声，接着是人体倒地的闷响。集装箱突然剧烈晃动，应该是有人撞在了门上。她抓住铁架，用力踹门，锈蚀的合页终于断裂，月光瞬间涌了进来。
“接着！”林宇扔来一把匕首，自己则转身抵住追来的枪手。郁桉割断绑绳，看见沈逸正从驾驶室冲出，手里拿着灭火器——他竟将消防车开上了码头。
“快！”沈逸大喊，“货轮油箱漏油了！”
郁桉这才闻到空气中浓重的汽油味。赵强不知何时爬上了驾驶室，正疯狂按着喇叭。货轮的发动机轰鸣着，锚链正在缓缓收起。林宇突然冲向甲板边缘，将最后一颗手雷扔进轮机舱。
“跳！”他抓住郁桉，纵身跃入海中。身后传来剧烈的爆炸声，火光照亮了整个夜空。沈逸在岸上接住他们，三人躲进消防车后座时，听见赵强的惨叫声从燃烧的货轮传来：“苏然不会放过你们的！她根本没死”
话音未落，货轮突然爆炸，巨大的气浪将消防车震得偏离车道。郁桉趴在沈逸怀里，望着海面上升起的火球，耳边回响着赵强最后的话。苏然没死？那三年前的葬礼，究竟是给谁办的？
林宇摸出防水袋里的U盘，那是他从陈立身上搜来的：“里面应该有‘夜枭’的核心数据。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
他的话被警笛声打断。远处传来直升机的轰鸣，探照灯扫过狼藉的码头。郁桉摸出兜里的录音笔，发现外壳已经裂开，但指示灯还在闪烁。沈逸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让她终于放松下来。
“一切才刚刚开始。”她望着黎明前的暴雨，想起赵强墙上的狼头纹身，以及林宇小臂上同样的图案。这个代号“夜枭”的组织，远比他们想象的更深藏不露，而苏然的生死之谜，或许才是解开一切的钥匙。
手机在此时震动，一条匿名短信跳出来：“恭喜你们活到第二关，下一个目标：沈氏新能源实验室。——Echo”
郁桉攥紧手机，指甲几乎掐进屏幕。Echo，这个在暗网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代号，此刻却出现在她的通讯记录里。而更令她震惊的是，短信末尾附着一张照片——穿着白大褂的苏然，正站在实验室里，对着镜头露出冰冷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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