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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深秋,父亲往家里带回个小男孩,在母亲离世后的第一个月,他将他安置在布置整洁的新房间里,告诉刘耀文,这是他的弟弟。
小男孩叫宋亚轩,十来岁大小,青涩稚嫩的脸全是紧张害怕,一只手抓着背包带子,另一只手却死死拽紧白色的衣摆。
刘耀文冷冷站在楼梯上看着,青春期的校服口袋里总装有口香糖和烟,他对那乖巧紧张的称呼嗤之以鼻,无视父亲的训诫转身回了房间。
什么弟弟,母亲明明只有他一个小孩。
父亲在晚上敲响了刘耀文的房门,生平第一次看见他不安的搓着双手,踌躇的踱步半晌儿,才弯腰坐在他的身旁。
“耀文啊,爸爸知道对不起你,但亚轩也很可怜……”
游戏机往桌上一砸,刘耀文阻止了他后续的话,原本挂在脖子上的耳机被他戴上耳朵,企图屏蔽那苦口婆心的话语。
刘耀文那年十七岁,却早已懂得犯下的错误要自己承担的道理。
他无法原谅父亲,也替早逝的母亲不值,更不会接受那突然出现,与他流有同样血液的弟弟。
一局游戏打得心烦气躁,屏幕上失败的字眼格外醒目,刘耀文明明对此很是拿手,怎么偏偏打出了一场败局。
耳机摘下往桌面一扔,父亲坐着的椅子早已变凉,记不清他是什么时候离去的,只能听见那犹豫不决的关门声。
很烦,无名的火从胸口窜出,又似无数石头沉甸甸的压在心头,难以呼吸,太阳穴疼得发胀。
游戏椅一个旋转被蹬开,刘耀文起身拉开阳台的门,入秋的夜晚很凉,偶有几片枯黄的落叶被风吹到了脚边。
他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急切的摸索着打火机,这烦躁已如烈毒攻略着周身,只有那吸进的香烟才能勉强缓解。
火光乍现,白雾在昏暗中飘渺,仰头不间断的吸了几口,绷紧的喉颈滑动,心口压着的石块仿佛被凿穿了一个洞。
秋风又起,萧条瑟瑟,吐出的白雾被忽的打散,扑过五官轮廓消失在黑暗之中。
“哥哥…”
耳旁突兀响起违和的声音。
刘耀文猛然睁开眼,厌恶反感在眼底油然而生,他沉着眼眸,只轻瞥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在阳台的另一头,与之相隔几米远,那间卧室的阳台外,站着一小小瘦削的身影。
他穿着单薄的衣衫,身形在昏暗中照样不清晰,只透过那层玻璃窗,迟疑着又开口。
“你是在抽烟吗?”
指尖烦躁弹掉燃尽的烟灰,刘耀文猛然将打开的窗户用力关上,他不回答,只觉得发出一个字都是在浪费口舌。
香烟按灭回了屋,原本好不容易压下的烦躁又腾腾的燃起,刘耀文暗骂一句脏话,扯过浴巾冲进浴室洗了个冷水澡。
水很凉,在深秋真的刺骨,身体绒毛都难以承受的颤栗,封闭的环境温度持续降低,一如母亲病逝的那天夜里。
实在可笑,母亲连死都毫不知情。
辗转反侧,一夜无眠,游戏也无心再打,只睁眼望了窗外一夜,隔天一早的闹钟还是按时响起,刘耀文一如往常洗漱下楼。
保姆阿姨已经把早餐做好,只是这次餐桌前多了一个身影。
他换上了校服,与自己是同样的款式,一夜没睡的眉眼不自觉飞速跳动,刘耀文瞬间没有了吃早餐的胃口。
这鬼东西竟然和自己在一个学校。
“张姨,我不吃了。”
挎包往肩上一甩,刘耀文走到玄关处换鞋,张姨手忙脚乱的挽留,却只看到那渐渐远去的背影。
“张姨再见,我跟哥哥一起去学校了。”
将喝完粥的碗往桌上轻轻放去,宋亚轩扯了张纸擦嘴,他礼貌的朝张姨道谢,拿起沙发上的书包便出了门。
父亲昨晚特意叮嘱的司机,将两个人一并送去学校。
弯腰坐进后座,刘耀文刚关上车门,远处小跑追上的身影让他眉头瞬间紧锁,果不其然,他拉开车门直直坐到了身旁。
司机这才一脚油门往小区外开去。
一口气顷刻间憋在心口,上下难咽,极度反感让刘耀文冷了眸光,周身温度比这深秋早晨还要愈发的凉。
“哥哥……”
他又开口唤,嗓音倒是柔软甜腻,只是这两个字总能轻易挑起刘耀文的怒火,他想反驳,却又不愿与他说话。
“我给你拿了早餐。”
他自顾自说着,从背着的书包里翻出一瓶热牛奶,还有涂满果酱的面包,继而小心翼翼的,递到刘耀文的跟前。
淡淡瞥了一眼纹丝不动,那举了许久的手似乎感受到刘耀文的厌恶又悻悻收回,可怜巴巴的重新放回自己的书包中。
学校离得近,十分钟左右便到了,车刚停稳,刘耀文头也不回的关门离开,作为高三生,他的时间很紧迫,更重要的,是他不想与宋亚轩多呆一秒钟。
快步踏进教室,刘耀文来到后排的位置,他将挎包径直往桌箱里塞,好哥们似乎看出了刘耀文的心情不妙,原本趴着睡觉的头缓慢抬起。
“这是咋的了?”
刘耀文今日话不多,熬过两节课便来到厕所抽烟,他站在楼梯拐角处,较偏的通道人迹稀少。
打火机刚将烟尾点燃,那脑袋不知何时从楼梯口探出。
“哥哥。”
烟灰应声落地,刘耀文眉头倏然皱紧,好哥们目光惊奇的在二人间打转,感觉到气氛凝固,他似笑非笑的打趣。
“哟,你弟弟啊?那么漂亮。”
斜眼瞥向那看好戏的脸,刘耀文拧眉,小身影慢慢扶着扶手越过台阶,崭新的校服裤却蹭上了灰土,明显的摩擦破损。
“哥哥,医务室在哪里啊?”
香烟扔地上踩灭,刘耀文目睹宋亚轩的狼狈样,他似乎是摔了一跤,头发凌乱,面色黯淡,紧紧捏住衣摆,只低着头,任凭发丝掩住五官表情。
“啧……”
刘耀文不耐烦转身,多种复杂情绪让他语气还是不太好。
“跟我走。”
脚步快速直接,刘耀文能听到身后紧跟着的小跑声响,他没有回头,步伐速度却逐渐慢了半拍。
医务室在校园不起眼的小角落,新生乍到很难找到,刘耀文将人领到那掉了漆的铁门前,他往旁一让,语气淡淡。
“去吧。”
那头始终低着,衣角拽得愈发紧,宋亚轩轻道了声谢谢,抬手轻轻敲响那紧闭的铁门。
“请进。”
听到校医温柔的回应,宋亚轩这才小心翼翼推门而入,脚步踌躇思索了两秒,刘耀文最终选择停在门口。
按照指示坐在那床上,校医放下手中的活,她朝宋亚轩笑笑。
“同学,哪里不舒服?”
默不作声拉开那校服裤,白皙的小腿往上,一片淤青赫然出现在膝盖上,条条摩擦的破皮伤口渗出丝丝的鲜血。
“怎么回事?你自己摔的吗?”
校医关切询问,转身拿起碘伏和创可贴,那低垂的头默默摇着,手指捏紧挽起的裤腿。
“那是怎么弄的?”
棉签沾满碘伏消毒伤口,疼痛感让宋亚轩下意识往后躲闪,看着那丝丝鲜血被擦拭干净,宋亚轩紧绷的躯体勉强松懈些许。
他咬咬唇,胸口起伏剧烈。
“他们把我推到厕所里,按在地上,说这是新生的欢迎仪式……”
擦拭的手指猛然一顿,校医神情突然严肃,她顷刻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温柔目光变得警觉。
“他们是谁?”
低下的头终于有了动静,他缓慢抬起,凌乱的发丝还挂在纸屑,那漂亮的杏眸眼角是肿胀的淤青。
宋亚轩耷拉下眼皮,眼眶是哭泣过后的红,他抬手抹掉残留的泪水。
“钟磊。”
校医还在低声询问具体情况,而那始终站在门外的身影却将对话尽数听进耳朵,握在门把手上的指尖倏然抓紧——
…
上课前三分钟,刘耀文只身走进初中部的教学楼。
他一路直奔宋亚轩的教室,只一眼便看见那崭新干净的蓝色书包,被人为扔进了后方的垃圾堆里。
他默不作声,在教室学生的好奇目光中弯腰捡起,沉默着拍掉了沾染上的灰,再完好无损的,将它放在那贴有名字的孤零零位置
上。
许久,他冷漠抬头,眉眼淡淡低垂。
“谁是钟磊?”
同学们不敢说话,却看热闹般小心翼翼将目光统一对准角落,不出两秒,那仰在教室后排睡觉的身影慢吞吞站起,他一脸傲气的直视刘耀文,语气里尽数嚣张气焰。
“你谁啊?”
他似乎对这个不速之客并不害怕,反而责怪他惊扰了自己的美梦,瞅着校服倒像是高年级的学长,可钟磊横行霸道惯了,自然不会为此就忌惮。
与其对峙间,局面却在顷刻间反转。
那道身影,如一阵风袭到跟前,在钟磊宕机的一秒之内,长腿便重重踹上他的腹部。
咚——
巨大的声响,钟磊后背撞上摇摇欲坠的课桌,木质的桌椅承受不住重力砸倒,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班上女生尖叫逃离。
一切发生得太快,钟磊及小弟们毫无反手之力,来者人狠话不多,拳拳直击钟磊的命门。
小弟们被这阵仗吓住了,想要阻拦却纷纷退却,徒留钟磊无力的挣扎和哀嚎,他想反击,却被拎起校服领口按上桌面。
他是个体育生,体格好力气大,打架斗殴惯了,自认为能凭拳头在本校立下威风,此刻却根本不是眼前人的对手。
他无力反抗,脸被用力压着紧贴桌面,满是肌肉的双腿此时却完全用不上劲,在上课铃声打响的瞬间,他听见来人冷漠的嗓音。
平淡,缓慢,却夹杂着隐忍爆发的狠。
“以后见到宋亚轩,给我绕道走。”
他松开手掌,拍拍钟磊狼狈的脸。
“再有下次,就不会那么好说话了。”
悦耳的铃声静止,来人拍拍手转身离去,他的校服没有丝毫褶皱变形,只云淡风轻的,指尖抚掉肩膀沾染的灰。
徒留给众人一个若无其事的背影。
…
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总是传得很快,好哥们抽根烟的功夫便已经一传十十传百。
“哟,文哥为爱打架啊?”
朋友八卦心思起来了,拉起椅子便往刘耀文身边靠。
“因为你那漂亮弟弟?”
手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刘耀文往他怀里扔,阻止他后续想要继续询问的话。
“闭嘴,抽你的烟去。”
刘耀文自己其实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冲动的为他打抱不平,明明二人是亲情隔阂的对立面,又或许,终究逃不过身体里流淌着的同样血液。
他可以仇恨宋亚轩,恨他的出现,恨他的喧宾夺主,可那一层不愿承认也永远无法消灭的关系,潜移默化间在心里早已形成。
他告诉宋亚轩。
“做我的弟弟,就不能被别人欺负。”
他总眨巴着眼,眼角的淤青快恢复,身上的校服再也没有被故意弄上灰土。
“但如果我打不过呢?”
少年意气风发,斜挎包懒懒搭在肩头,十字路口的风将他发丝吹得飞扬,宽厚肩膀逐渐有了可以依靠的模样。
“那就告诉哥哥。”
…
似乎是有了刘耀文的袒护,也仿佛那日的事情让宋亚轩一举成名,钟磊那伙人兴许真的害怕了,哪怕再不服也只敢远远骂上一句。
宋亚轩懒得和他们计较,努力让自己融入了新校园,他成绩优异,几乎每次考试都是名列前茅,久而久之便成为了师生间口口相传的风云人物。
在他以优异成绩考入本校高中部时,他也该与刘耀文暂时告别了。
在那场青春最热烈的高考中,刘耀文考取了远在南方的大学,两个城市,跨越南北,时隔几千公里。
时间让彼此的关系变得缓和,那日日结伴上学的身影将走向更远的地方。
宋亚轩秘密保存的日记本里写着。
“哥哥,我终究会再次追上你的步伐。”
他开始将刘耀文作为努力的目标,同一所大学成为宋亚轩最渴望的方向,在无数个疲惫的午后或夜晚,他昏昏欲睡时,总恍惚记起那年秋天,少年飘摆的衣角,柔和眉眼淡淡的,给他人生交出了一份完美的答卷。
哥哥,你会等我吗?
繁花过后便是蝉鸣,枯叶落尽又是寒冬,大学的假期总比高中要长,最晚的一列航班起飞在天刚黑时。
风尘仆仆回到家中,父亲出差还未回来,刘耀文环顾一圈家中熟悉的摆设,随着年日更替,他与父亲的关系也缓和了许多。
拎起行李箱打算走回自己房间,二楼走廊一如既往的明亮,越过那首间卧室时,刘耀文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这是宋亚轩的房间。
他还没下课,房门虚掩着,鬼使神差的,刘耀文抬手推开那半关的门。
很干净,很宽敞,浅色系的布局是他喜欢的风格,桌面上的东西与当年没什么区别,只是那藏在课桌底下角落的小箱子吸引了刘耀文的注意。
他其实没有偷看他人隐私的习惯,只是那系有蝴蝶结妥善保管的物品让他顿觉不安。
移开那椅子将箱子拿出,蝴蝶结的绳子是精心绑系,刘耀文不自觉眉心一跳,紧张害怕的情绪堵在心口进退两难。
真是莫名其妙,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屏住呼吸打开那盒子,密密麻麻的信封快占满大半盒,刘耀文当然知道那信封上的爱心图案意味着什么。
他眉眼皱紧,随意拆开了一封。
难道他早恋?不学乖的给人家写情书。
还好,那落款的名字与他担心中的不同,再挑选几封拆开,刘耀文知晓这些全是别人写给宋亚轩的情书。
还挺受欢迎的。
刘耀文垂眼笑,最后一封拆开时眸光却倏然凝固。
很娟秀的字体,没有署名,直击灵魂的熟悉感,刘耀文认得,这是宋亚轩的字迹。
血液忽而冲上颅顶,刘耀文逐字默读,僵直的脊背不知为何蔓延了凉意,麻木感席卷了头脑四肢。
“深秋明明没有炎夏炙热,可怎会让我心潮如热浪般翻滚……”
他谈恋爱了?
完整的将信封都放回原位,刘耀文压制住心底杂乱的思绪,他手机恰好收到了高中好哥们让聚会的消息,刘耀文答应了,简单换身衣服便出了门。
聚会地点选在酒吧,不算嘈杂的场所,很适合友人饮酒叙旧,几杯烈酒下肚,好哥们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
“哎文哥,你那个弟弟,听说在一中很受欢迎啊,我好多学弟学妹都知道他。”
“嗯。”
不可否认,那箱情书便足以证明,大伙儿许久未见难免热情很多,一杯接一杯的倒酒毫无节制。
刘耀文似乎有点喝多了。
头涨得疼,快要炸开的难受,他瞥了眼墙上的时钟,竟然已经快十点。
宋亚轩应该回到家了。
与友人告别,刘耀文打了个车回家,果不其然,客厅已亮起昏黄的灯光。
他轻轻开了门,放眼望去却一片寂静,脚步放缓往二楼走去,半掩的门敞开着,熟悉的背影毫无察觉。
带回的书本资料往桌上摆好,宋亚轩抽出今晚要写完的卷子,隐约觉得背后有奇怪的动静,宋亚轩倏而回头。
门框之下,背光中高大的身影,他悄然出现,如宋亚轩梦中无数次的场景。
他高了,瘦了,鬓角很短,五官凛冽,褪去年少的青涩,眉眼骨骼有了男人的坚毅。
“哥哥?”
宋亚轩难以置信,伴随晚风吹过的,是他身上单薄清烈的酒气。
他直入主题,从口袋抽出那封被拿走的情书。
“你谈恋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