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你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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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惊悚的故事。
如果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包括在镜中看到自己的倒影的话,那倒也是稀松平常了,并没有什么可以值得“惊悚”的。
但这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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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妻子的预产期就要到了,仅剩下十六天。全家都沉浸在即将增加一代成员的喜悦当中,而就在这个时候,老板把我派去数千公里外的另一座城市出差。
“可是,您看我家这个情况…”
“小陈啊…我也知道,现在最不该出远门的就是你,可是你看,现在一整个公司,搞科研的几乎都另寻出路了,要么就是完全不懂社交,是只会坐在实验室里的书呆子——这次派你去那边,是让你作为一个科研人员,和他们谈谈生意。加油吧。”
“要多久?”
“如果——也希望——一切顺利,这样你四五天就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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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是一张医学硕士学位证书找来的事情。不过话又说回来,该来的挑战不会因为我不想面对就不前来;人面对难以逃避的差遣,便也只能承受了——于是我独自登上飞机,几个小时的航程后,到达了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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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老板所保证的,事情非常顺利,对方非常愿意和我们合作,我提前一天完成了任务。我喜欢这个城市,不大,生活慢悠悠的,人行道上见不到疾走的人;连风吹的都很轻柔,它并不急着从哪里前往哪里——这一切显得我这个外乡人格格不入。因为我是这城市中唯一一个还在快步走着的人。公司八千万的生意,又怎么样呢?哪怕在后面再加两个零,跟我临产的妻子相比,也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
今天是这次旅行的最后一天——原本应该是倒数第二天,因为机票被我改到了今天下午。虽然这一天并不重要,但是多陪伴一天便是一天——这次出差,本身就是我的问题,早点回去,也算给她一个交代。
我把行李箱搬上出租车——然后开始刷手机,因为在车上我再怎么着急也没用。现在是中午十二点,距离登机还有三小时二十分钟,按理说,这么早到机场同样没有任何用——但是,以防万一有什么意外情况嘛。
一篇广告弹进了我的手机屏幕。
“超速地下运输!千里只需十分钟!”
这是什么啊?
到底是谁在信这种东西?高中生都知道,这意味着一分钟要走五十公里,这速度连最快的铁路也做不到。
不过我倒是还是抱着好奇的心理想要点开看看——
嗯,这是…医生打来的电话?
“喂医生您好…”
“陈先生,您妻子马上就要生产了,您什么时候能赶到?需要家属签字!”
“什么?马上…是多久?”
“一小时内,乐观估计再多三十分钟。”
我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我知道她父母早逝,唯一的亲人,就是我了。
而飞机如果没有任何延误,也要三个半小时后起飞…五小时后,我才能到中心医院。
于是我说了一句“我会尽快”之后挂掉了电话——可笑的是,那则荒唐的广告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理论上来说,作为科学工作者并不应该去相信这种东西,要保存理智…可是,和妻子比起来…我愿意去赌上自己。
地址很显眼,就在那则广告的下面。
就在我边上,很近,很近。
“欸,先生,您要改目的地?”
“是的。师傅,能多快就多快。”
“可是…”
一叠钞票被我摆在他面前。
“够你交罚单了。五分钟之内赶到。”
是的,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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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理我不想听,多少钱,你说吧。”
“鉴于您是第四位客人,先生,五万,五万块钱就可以了。”
这报价不高,甚至比我预想的还要低上不少——在他甚至比我还急切的目光中,我的面前被摆上了一份合同,我没时间细看,潦草地签上了姓名。
“不过先生,行李不能运输的。”
“存在这里就好,我会回来拿。”
“所以…”
“开始吧。”
于是他带着我来到一间走廊,几个白衣男人带我走进一间地下房间。在正中央摆着一台蛋形的舱室,连接着漫长而黑暗的轨道…和我预想中的大相径庭,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我按照指示躺进去,闭上眼睛。舱盖缓缓合上,我等待着高速移动的开始,全身肌肉紧绷,做好了超重的准备。
然而我等到的却是…
“乙醚?!”我闻到第一点这气体的时候,猛吸一口气——暂时浓度不高,不会对我造成影响。
我对乙醚太熟了,大学四年,科研五年,这气体的味道,比我妻子的味道还要熟悉!
于是我死死屏住呼吸——过了几分钟,又或者是半辈子——舱盖慢慢打开,我并没有任何移动,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还是地下房间的白色天花板!
“他晕过去了,火化了就好——反正那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骗我?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吗?
我不能理解啊!我的妻子…怎么办?
难道他们就是为了骗钱,然后顺手毁尸灭迹,打着高速移动的名头…
两个壮汉抬着我走出。我突然挣起,拎起边上的灭火器,拔开插销,狠狠地喷向他们的眼睛。
“这是…”
我管不得这些,因为妻子还在等着我。我没空去探究这背后的真相…哪怕这真相差一点夺走我的生命。
拦了一辆出租车,我立刻冲向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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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我一路冲进了中心医院妇产科的手术走廊。
“黄医生,我爱人…”
“陈先生!您什么时候从手术室出来的?不过这不重要,是个男孩,母子平安,恭喜您!”
什么?什么时候从手术室出来?
喜悦、迷惑、思念、惊讶、恐惧、愤怒共同驱使着我,让我走向那间暗着灯的手术室。
然后下一幕让我后悔莫及…我当时在那里,真应该直接晕过去,然后就这么被火化掉,那样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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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妻子难产,不是一尸两命,甚至都没见血,孩子的哭声从隔壁传来,妻子安静地躺着,平稳地呼吸着,医生没有骗我,确实是母子平安。
但是妻子床边站着一个男人。他握着她的手,轻轻吻下,犹如一个已经同她结婚多年的丈夫。
“你是谁?不要动她!”
他摸了摸她的头,在她耳边耳语了两句,随即站起身,转头。
我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我。
不,妻子没有出轨。
而是这个男人,从眼睛,鼻子,嘴巴…体重,身高…细到每一根头发丝,粗到眉边因小时候打架留下的伤疤…都与我一模一样。
妻子像一面镜子,把我和我的倒影隔在房间两端,我抬手,他也抬手——这就是我,不需要证明,因为我自己最清楚,我本人是谁。
“我看到了他”,这话不对——“我看到了我”,这才恰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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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比这更恐怖的是…
他也知道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