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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下,两人相对而坐。
月予忆帮刘耀文洗净手上的血污,给他敷上了药粉,又仔细地裹上了纱布。
刘耀文的眼底依旧是一片血色,出神地凝视着虚空,一言不发。
等他再次回神的时候,月予忆已经泡好了一壶茶。
月予忆“莲子心茶,安神的。”
月予忆将白瓷茶盏推到了刘耀文面前:
月予忆“受伤不宜饮酒,不然应该陪你喝一壶的。”
刘耀文沉默地握住了茶盏,指节泛白。
月予忆只是品着茶,等待着刘耀文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良久,久到杯中茶水渐凉,刘耀文终于哑声开口了:
刘耀文“你不问我吗?”
月予忆清浅一笑:
月予忆“你想让我知道吗?”
刘耀文低声说:
刘耀文“九年前皇城政变,新皇继位。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月予忆只是静静地听着。
刘耀文深吸了一口气:
刘耀文“你被我拖累得够多了,先是幽火,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是谁、会是什么势力。我真的不想让你牵扯得更深了。”
说完这些后,刘耀文下意识地想象月予忆的下一句话会说什么。
相信自己会保护好她?
不对,她会觉得自己足以自保——她也确实做得到。
或者,她会好奇地追问自己九年前的事,不弄个明白就不罢休?
不,那也不是她……
说到底,自己根本无法揣测月予忆的内心。
她澄澈而纯粹,却偏偏深邃无比。
刘耀文注视着月予忆,眼神带着忐忑。
而月予忆凝视着刘耀文的双眼,却给出了一个让他始料未及的答复:
月予忆“现在我已经被牵扯进来了,而且看你的反应,我暂时没办法从中脱离。既然如此,不如让我知道一切,让我不至于太被动。说不定,我能成为你的帮手?”
她的双眸如同夜空中的繁星:
月予忆“如果你愿意,就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听吧。与其让我一直猜测、一直忧心,不如让你的故事多一个听众。
月予忆“你不喜欢自己的故事,我没有自己的故事。那就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听,然后,和我一起写新的故事。
月予忆“我听人说过,和喜欢的人一起拥有一段故事是很幸福的事情。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就在这儿。”
刘耀文的呼吸都颤抖着,仿佛快要融进无边夜色。
他怔怔地注视着月予忆,久到眼眶都发酸,却不舍得移开目光。
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怎么配?
他怎么配得上月予忆的这番话?
他算个什么东西……
月予忆却一眼看破他的所有想法:
月予忆“不许推开我。你是我离开缥缈川之后喜欢的第一个人,这件事你确实需要负责。”
她眼中噙着淡淡的笑,让人分不清这句话究竟是真心实意,亦或只是为了安慰刘耀文。
或者二者都有。
见刘耀文依旧沉默,月予忆直接下了最后的结论:
月予忆“你就是担心自己会害死我。但就算我最后真的死了,我也想死得明白一点……”
刘耀文“别说这种话!”
刘耀文突然厉声打断月予忆的声音,看向她的眼神却近乎哀求:
刘耀文“你不会死的。”
月予忆被刘耀文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却只是摇头笑了笑:
月予忆“人都会死。身为医者或者蛊师,我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件事。我不想死,但是我不畏惧死亡、也不赞美或者追寻死亡。我只想活好每一天,顺便,多认识你一些。”
月予忆向前探身,伸出手捧着刘耀文的脸,蓦然一笑:
月予忆“我想知道你的故事,我喜欢你,这两句话都是认真的。”
……
月予忆终于从刘耀文的口中听到了他的故事。
刘耀文是孤儿,从小被父母遗弃。
七岁那年,他在街上乞讨,即将饿死的时候,被斩血阁的杀手捡到了。
杀手代号“斩云”,本名刘云漠。
那年,刘云漠十七岁。
刘云漠“我当年也是这么被阁主捡回去的。你小子和我当年有点像,算你运气好,跟我走吧。”
刘云漠故作老成地这样说着,领着小乞丐回了斩月山。
他想用自己的姓给小乞丐起个名字,无奈自己不认识多少字。
是刘云漠的一个杀手朋友给小乞丐起了名字。
杀手朋友说:
“叫他耀文,怎么样?”
刘云漠“好听!……这两个字什么意思?”
“啧,叫你平时多读书。你捡的小孩儿眼睛里有股韧劲,是个好材料。如果他足够幸运,大概会找到此生的归途吧。”
刘云漠“不愧是你!虽然我没听懂,但是好听!诶,小孩儿,以后你就叫刘耀文了!”
小乞丐紧抿着双唇,努力地点头。
他不懂刘云漠和另一个哥哥说的话,他只知道,自己从此有名字了。
后来刘耀文才知道,给他起名字的哥哥叫“斩毫”。
用刘云漠的话说,“斩毫是整个斩月山最有学问的家伙。”
斩毫成了刘耀文的老师,有时会给他带来几本画册,有时会从满是血腥气息的衣袖中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包糖果。
斩毫成熟又稳重,但实际上他只比刘云漠大了五岁。
那时,斩毫是斩血阁天字榜排行第四的杀手,代号斩云的刘云漠是天字榜排行第十九。
刘耀文曾经很好奇,斩毫有着怎样的过往,为什么会加入斩血阁。
但他的好奇永远得不到答案了。
刘耀文九岁那年,斩毫任务失败,死于荒野,尸骨无存。
这就是斩血阁杀手的命运。
不管有多强、总归会在不知哪一天就踏入死亡的深渊。
殊途同归,无一例外。
斩毫的死讯如同一滴水汇入汪洋,除了他的名字被摘下天字榜,世界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小刘耀文慌乱地问刘云漠:
刘耀文“斩毫为什么会死?”
刘云漠“不重要。”
刘耀文“这怎么不重要!他是斩毫啊!”
刘云漠“对我们来说,任务成功与否是唯一需要考虑的问题,其他的都不重要。”
刘耀文“那是一条生命!哥,你不是一直告诉我,生命是最珍贵的吗?”
刘云漠注视着小大人一般的刘耀文,无奈地笑了:
刘云漠“耀文,斩毫给你起了这个名字、教你读书认字,我教你习武练功,都是为了让你好好活下去。你和我们不一样,你还有找到归途的机会,我们早就没有了。我们是死过一遍的人,我们的命属于阁主、属于斩血阁,唯独不属于自己。这样的生命,可以用价钱衡量,但永远称不上珍贵。”
说完这些,刘云漠半蹲着,认真地对眼眶通红的刘耀文说:
刘云漠“还记得哥说过的话吗?杀手一点也不酷,不值得你向往。耀文,等到你足够强大,能自己好好地在山下生活了,就离开斩月山吧,你不能让自己停在这里。”
那一年,刘耀文九岁,刘云漠十九岁。
距离刘云漠死亡、刘耀文正式加入斩血阁,还有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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